第57章 凜冬(第2/6頁)

又是這個問題,讓人無法解釋的千古難題。

阮芋的眼淚大顆大顆掉了下來,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又不敢使勁拉拽這個一周前才被搶救回來的病人,就這麽被梁思然拖出單元大門外,她的手腕又僵又痛,青澀的臉上滿是淚痕。

門外站著好幾個陌生人,有人往墻上潑油漆寫字,還有人在墻上貼她父親的照片。阮芋猛地掙開了桎梏,書包滑落在地,她撲上去把那些人扯開,像一頭突然發瘋的小獸,用瘦弱得幾乎一捏就斷的手臂維護著她最愛的人。

阮芋終於知道為什麽媽媽不讓她回家了。

這一切荒誕的、瘋狂的情節,她磕著瓜子翹著腿看醫療劇和醫鬧新聞的時候都見過,當時她會氣得把瓜子殼狠狠丟在桌面,然後一轉頭就忘得一幹二凈。

針不刺在人身上,人永遠不知道那有多疼。現在她感受到了,疼得骨頭縫都在發抖。

她看見貼在墻上的大字報上寫著是她父親操作失誤造成醫療事故,殺死了患者的孩子,剝奪了患者生育的權利。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阮芋記得在車禍現場觸摸到梁思然肚子的感覺,她後來查了相關資料,腹腔內充血才會導致肚子緊繃變硬,梁思然沒去醫院的時候胎兒已經處於窒息狀態,救不回來是大概率事件,甚至她自己也面臨著大出血休克死亡的威脅。

而現在梁思然不僅不感謝主刀醫生的救命之恩,還聽信了產科裏頭那些和她父親關系不好的主任的話,說她父親剖宮剖得草率,那一刀下去孩子必然沒命,至於摘除子宮,更是萬不得已才會做出的選擇,阮濟明做這個決定之前都沒有問過患者家屬……

“你老公簽了手術同意書,就代表承擔一切風險,醫生不會每動一下刀子就來征得患者許可。”阮芋也朝梁思然吼道,“晚一秒你就會死知不知道?”

“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我寧願自己去死。”

阮芋沒力氣和她爭辯了,她覺得梁思然現在的精神很不正常,她自己的精神也要崩潰了。

寒風吹得女孩臉上淚痕迅速幹涸,像刺刀滑過臉龐,疼得仿佛皮開肉綻。她轉身背對梁思然,撿起地上的書包,用盡全力朝那幾個在她家墻上噴寫恐嚇信息的人砸過去。

身後驀地響起一串雜沓淩亂的腳步聲,有快有慢。

阮芋還來不及回頭,瞬間就落入了一個緊實有力的懷抱。

熟悉的清冽皂香湧入鼻腔,她的眼眶一下子變得酸軟,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男生雙臂收得很緊,高大身軀將她完完整整地籠罩住。

阮芋擡起婆娑淚眼,眸光驀地狠狠頓住。

男生身後,金屬容器落地發出“哐”的一聲利響,阮芋看到粘稠而刺鼻的紅色液體順著蕭樾額角落下,還有耳垂、肩膀、手臂……他很快松開她,將她推遠了些,免得沾到這些肮臟的東西。

空氣仿若滯靜了一刻,直到前方傳來女人嘶啞的質問聲:“你們認識啊?”

阮芋臉色一變,就見已經被人制住的梁思然不斷掙紮著想撲向蕭樾,帶著哭腔的聲音撕心裂肺道:“原來都是你,就是你指使他們一家人害我……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啊蕭樾?你害完你媽媽還不夠?為什麽要這樣費盡心思地殺害我的孩子?”

瘋狂的女人指責一切和事故有關的人,在這時似乎找到了“罪魁禍首”,她在丈夫懷裏發狂撕打著,一心想把不遠處那個被她潑了一身油漆的“惡魔”撕成碎片。

阮芋心頭燃燒的憤怒像澆了一場大雨,突然之間萎靡下來,她顫著聲反駁道:

“沒有,梁阿姨,這件事和他沒有任何關系,我和他也只是校友,根本不認識的。”

“就是他害的,他是主謀,他是兇手,殺人要償命的……”

“我都說了我不認識他。”

阮芋的聲音酸得支離破碎,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才看見自己右手兩根指頭沾到了油漆,鮮艷濃烈的顏色,像染上了誰的心口剖出來的心頭血一般。

女人強撐的身體終於虛脫,她的丈夫抱著她,臉上的憔悴一點不比妻子少,看起來像是好幾天沒合過眼了。保安湧上來將那些在墻上亂塗亂貼的人趕走,周圍一片糟亂,哭聲、呼呵叱罵聲,金屬乒乓撞擊聲,混雜在呼嘯的北風中,揉成一串殘忍的、令人無言以對的人間鬧劇。

蕭樾轉了轉僵硬的脖頸,啞聲道:“她昨晚從家裏逃出去,我們找了她很久……對不起。”

道過一遍歉,他似乎覺得還不夠,那顆驕傲的頭顱痛苦地低垂下來:“對不起。”

“又不是你的錯。”

阮芋退後一步,把沾到油漆的手藏在身後,死咬著唇讓聲線聽起來穩定,“你穿的好少,快回去吧。”

蕭樾望了眼前方一地的狼藉,似是還想再說什麽,忽而聽到身旁的少女用虛弱而空靈的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