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挨罵

一中宿舍每層樓都有公共澡堂,男生夏天洗澡快,只要不紮堆趕時間,一般不用排隊。

蕭樾他們宿舍離澡堂近,走幾步就到,所以他們習慣扒了上衣光著膀子走去澡堂。蕭樾也這樣,一回宿舍他就脫了上衣掛在椅背,裸著精壯白凈的腰身,準備去洗澡。

隔壁床,吳逸傑坐在椅子上神遊天外。空調冷氣嗖嗖打下來,他身上臉上厚厚的一層汗完全沒有消減的跡象。

蕭樾臨出門時,吳逸傑好像終於回神,朝他背影喊了聲:

“樾哥你慢慢洗,我晚點把膝蓋裹起來再去,不用給我留位置。”

本來也沒想給你留。

蕭樾覺得吳逸傑這句話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他懶得回復,長腿一邁,門在身後自動摔上。

余暉散盡的天幕呈現奇異的煙紫色,晚風清涼吹拂,校園廣播進入尾聲。

蕭樾他們宿舍門口正好裝了個廣播喇叭,幹凈清晰的女聲念完欄目結語,切進一首柔和的英文歌。

寧城一中廣播站是全校最熱門的社團組織之一,除周一外,周二到周五每天早晚播音兩次,早上的節目固定是ChinaDaily朗讀,傍晚的節目就花哨多了,有新聞時事播報、流行音樂鑒賞、校園風雲人物訪談等等。

蕭樾三兩步轉進澡堂,廣播音樂讓他聯想到最近每天在宿舍練播音準備面試廣播站的舍友鄭慶陽。他那嗓子活像破了的鑼,嗷嗷叫喚起來讓人腦殼震蕩,就這先天條件,還信誓旦旦說他這輩子和話筒有緣,人生夢想一是當主持人,二是當歌手……總而言之就是人不壞但賊幾把有病。

如果廣播站的學長姐眼瘸收了這貨,蕭樾覺得自己大概率會冒著被處分的風險把宿舍門口的喇叭捅下來入土為安。

澡堂還有兩個空位,蕭樾挑了靠裏的,拉上簾子開始沖澡。

這裏的花灑表面上可以控制溫度,但是宿舍熱水器不穩定,經常抽搐,比如現在,溫涼的水突然變得滾燙,澆在蕭樾背上,讓他不由得想起吳逸傑那又熱又胖的身體趴到他背上時的觸感。

緊接著又想起醫務室那姑娘盯著他後背狂笑。

離開醫務室的路上,吳逸傑像條蟲似的近距離黏在他身後,好像在遮掩什麽。

還有剛才吳逸傑那心虛浮泛的目光,莫名其妙叫他洗慢點。

思及此,蕭樾猛摁了把洗發水,差點能把塑料瓶子摁扁。

十五六歲的少年火氣旺,宿舍電費又不要錢,夏天空調能開多低就開多低,室內外溫差大得落地窗上都結了一層霧。

隔著一層白茫茫,吳逸傑在陽台上忙得大汗淋漓,忽然聽到玻璃那邊傳來含糊又冷冽的一聲喚:

“吳勞動呢?”

吳勞動是吳逸傑外號,雖然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愛勞動,但他名字諧音“五一節”,從小學開始,同學朋友都這麽叫他。

吳逸傑像只懵懂的羔羊,渾然不覺危險逼近,愣頭應了聲:

“哎,正勞動呢。”

話音方歇,身側落地窗豁然大敞,仿若被森冷的寒氣破開,吳逸傑站在噴薄而出的寒流中狠狠哆嗦了下,臃腫的身軀下意識擋在洗水槽前,將蕭樾的視線掩了個嚴嚴實實。

蕭樾:“我掛在椅子上的校服呢?”

“什麽校服?”吳逸傑邊打顫邊裝蒜,“你校服丟了?我沒看見啊,洗完衣服幫你找找。”

他還穿著那件黑色T恤,領口處的肌膚洇了一圈烏黑。

再觀胸口的圖案,蕭樾大概能猜出自己校服背上印了什麽玩意兒了。

他氣極反笑,眉一橫,黢黑的眼睛不帶溫度地彎出弧,語氣像插科打諢,聽著卻叫人心底發毛:

“你當我瞎?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樂於助人,連我衣服一塊洗?”

吳逸傑見瞞不過,訕笑道:“哥你大發善心背我去醫務室,我想著投桃報李,反正也要洗衣服,多洗一件費不了多少事兒……”

“那我還要謝謝你了?來,給我看看洗成什麽樣了。”

“別,哥,你剛洗完澡,當心泡沫水濺到身上。”

“哪有那麽金貴。”

“你在我心裏何止金貴,簡直冰清玉潔、出塵不染、高不可攀……”

蕭樾不和他廢話了,單手搦住他肩膀,那架勢,不像是來考察洗衣成果,分明是來把他摁進水裏溺斃的。

命懸一線之際,宿舍大門遽然打開,小吳迎來了生的曙光——

“你倆跳探戈呢?”

鄭慶陽打完球回來了,嬉皮笑臉湊近陽台,“玩什麽,加我一個啊。”

來到近旁他才發現氣氛不對。

蕭樾剛洗過澡,短發濡濕淩亂,鬢角漫著水氣,下頜線淩厲筆直,整個人像從冰窟窿裏撈出來的,嗞嗞冒著寒氣。吳逸傑則一臉虛胖且中暑的呆樣,好像剛被虐過,魂兒還沒收回來。

“幹啥呢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