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痛只是一種心理沖動, 只有懦夫才會喊痛。

這是秦盛從小教給秦渝池的信條。

如果要將人生分成不同的階段,秦渝池會把自己的一生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裏,他活在秦盛的牢籠裏, 用演戲當作逃避, 體會短暫的自由。

第二個階段裏, 他從陰暗的牢籠出逃,逃到另一個光鮮的牢籠, 這牢籠極大, 披著宮殿和莊園的皮,是林殊給他造的。

而最後一個短暫的階段裏, 宮殿的主人死了, 城堡倒塌,守衛四散。大門自動開了,他卻不願意走出來, 自我束縛, 甘願留守。

初見時是在酒會上。

秦渝池至今記得, 那酒會裏沒什麽年輕人, 所以他一下就注意到了林殊。

單論外貌,乍一眼望去, 林殊很容易被認作是交際花, 或是哪家小輩的小情兒, 因為實在是漂亮。

特別是那雙眼睛, 有種隱隱的媚感, 當那眼偶然間掃過你時,你會不自覺挺拔、站直, 像要爭奪配偶權一般自我表現。

可只要你再多看幾眼, 就能知道, 林殊不可能是誰家的小情兒,因為那舉手投足間的恣意裝不出來。

林殊站在哪,哪裏就會是人群的中心。即便是長輩,都會上前去和他說話,哪怕只是簡單的兩句問好。

秦渝池從沒見過這種世家少爺,所以一直偷偷隱在角落中,視線不自覺被林殊吸引。

這酒會本沒什麽意義,只是邊星瀾為了彰顯自己人脈關系的聚會,大家喝喝酒,也為了讓林殊能提個輩的地位。

當然,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皮肉交易,會在暗地裏滋生,但這些臟汙都和林殊沒有關系。

他躲在暗光中,看著林殊一杯杯灌酒,談笑風生,像個瀟灑的少爺,直到酒過三巡,白皙的臉上沾滿醉酒的紅暈。

林殊把酒杯拿給服務生,獨自去了洗手間,腳步虛浮不穩,仿佛快摔倒。

心裏微癢。

秦渝池也說不清自己著了什麽魔,許是被那份恣意吸引了,直接把水杯放在桌上,繞過竄動的人群,跟著去了洗手間。

秦渝池只想近一點看林殊,卻在進門後發現林殊倒在地上,呼吸急促。

他急急將人撈起來,林殊很輕,他沒怎麽使力就將林殊抱了起來。

剛才林殊還面色紅潤,現在卻已白了不少,唇色也變淡了,看起來很虛弱。

秦渝池沒作多想,想抱著人出去,送到醫院。

林殊很難受,不停地掙紮,襯衣隨著掙紮往上縮,露出一截細瘦的腰。

秦渝池嚇了一跳,趕緊把襯衣往下扯,遮住那一段白皙。

林殊卻像只擱淺的魚,瘋了一般往外拱,差點脫離他的懷抱,又摔在地上。

“別動,”秦渝池將人抱回來,輕輕拍林殊的背,低聲地哄,“你聽話一點,我送你去醫院。”

神奇的是,林殊聽了話就不鬧了,安靜下來,乖乖掛在他懷中,像只任人擺弄的漂亮娃娃。

秦渝池抱著林殊出去,沒再回酒會,而是請服務生幫忙叫救護車,去了最近的醫院。

等林殊吊水打過針,睡在病床上時,秦渝池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要通知邊星瀾。

但邊星瀾應是喝高了,電話無人接聽,秦渝池只好坐在床邊,時不時小憩,準備等林殊醒了再走。

整個晚上,秦渝池沒睡好,半夢半醒,驚醒時就看看林殊是否蓋好被子,閉上眼就暗自幻想,明日林殊醒來後,會對他說什麽。

會問他叫什麽名字嗎?

會對他說“謝謝”嗎?

秦渝池不知道,只是心跳得有些快,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麽了。

可人生總是要和他作對,事情永遠不會如期望般發展。

林殊睜眼的一瞬,就如同他見過的無數人,質問他有什麽目的,問他想要什麽,錢還是資源。

秦渝池見過數次這種眼神。

集團破產後,在曾經的朋友眼裏,他見過;入圈後,在玩票的投資商眼裏,他也見過。

那是一種上位者的戒備,伴著藏不住的鄙夷,像是鈍刀一般,不至於讓你刺痛,只會讓你窒息般難受。

再光鮮恣意,林殊依舊是高傲的世家驕子,看不上他這種凡人罷了。

這是正常的。

跳得稍快的心臟很快恢復平常。

秦渝池站起身,勾起公式笑,像從前的千次百次一般解釋,“您誤會了,林先生,我沒什麽想要的。”

從病房離開之後,他以為那會是他和林殊的最後一面,卻未想到那竟然是個開始。

《苦生》被通知撤映時,秦渝池是懵的,他甚至以為是因為題材原因。

直到邊星瀾暗示他,這是林殊的手筆,並親自通知他暫停《浮生門》的拍攝。

“林先生還認為我心懷不軌嗎?如果那天我冒犯到他,我可以去道歉補償。”那時的秦渝池仍然不懂林殊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