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錢燒包

長鶴宮偏殿書房。

羊角燈燃著,大嬤嬤來送安神湯,也想勸勸皇孫早早歇息。前幾日黎郡王回來,小家宴上聖上說了,既然南珠回來了,這幾日宮學先緩緩,讓孩子們都松快松快。

才過完年,宮學沒開幾天,這下又放假。天不亮就要上學的皇子皇孫們可不得高興壞了,面上謝父皇,說借了小郡王的光雲雲,至於背地裏說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不去上宮學,但學業不能荒廢,少傅布置了功課。

“皇孫歇歇,外頭天黑了,仔細眼睛。”大嬤嬤放了安神湯說道。

整個長鶴宮,也就大嬤嬤能勸上一勸。

歷延年停了毛筆,讓大嬤嬤早早歇著,他這不用伺候了。

大嬤嬤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沒開口繼續勸,皇孫打小就是有主意的人,以前太子在時還好,有些孩子稚氣,唉,一步步走到如今,皇孫不頂起來,又有誰能幫皇孫呢。

聖上是偏疼皇孫些,可聖上不止一個孫子,也不止一個兒子。

“嬤嬤,夜色重,小心著涼。”歷延年清冷道。

大嬤嬤應是,知道皇孫這是差她早早歇著,便不杵這兒了。

屋裏又是靜悄悄一人,桌上放了寫了一半的功課,歷延年坐在椅子上,提了筆繼續寫起來,只是沒兩行,又停了筆。

他心亂了。

心思壓根就沒放在功課上,寫的東西不能入眼。歷延年把寫的功課廢棄一旁,神思止不住的想到今日種種。

那盤炙羊肉……

南珠阿叔原來也沒忘了他。

那年他十歲,昭州的深秋跟京都不同,雨水繁多。他吃了一顆南珠阿叔的雞丁,身體受不住,一下病倒。

其實也不關南珠阿叔的事。

是他想吃的。

他躺在床上,肚子裏一團燒的疼,側著身看到蹲在他床邊的南珠阿叔,皺著一張臉,看著比他還難受。

“小年年,是我不好的。”

“怎麽就大意了呢。”

“誒呀。”

“是不是很疼啊?”

南珠阿叔摸了摸他的臉頰,給他擦汗,沒嬤嬤輕會照顧人,可歷延年那時候覺得好像就不怎麽疼了。

他迷迷糊糊睡著時,還聽到南珠阿叔跟嬤嬤說:“今晚我來守夜,嬤嬤您放心吧,我肯定照顧好年年的。”

嬤嬤哪裏敢當貴人一聲‘您’字,戰戰兢兢拘束不知道說什麽好,也不敢拒了小郡王——這可是在昭州地盤,小郡王素日來的作風,那是誰也管不住的。

可真是王府的尖尖。

歷延年打小有記憶開始就是自己獨睡一張床,小時候有太監、嬤嬤守夜。這日晚上,黎南珠抱著被褥上了床邊不遠的側塌,時不時翻身起來到床邊看看小年年。

“要不要喝水啊?”

“尿不尿?”

小歷延年蒼白的臉蛋浮出一點點紅,害羞的輕輕搖了下腦袋。

“阿叔,不起夜。”

黎南珠哦了聲,等回到床榻時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話有點糙了,怎麽能是尿不尿,那皇家人可是文縐縐的起夜。

難怪小年年害臊,別是憋著吧?

“年年你起夜就喊阿叔,別害臊。”

床幃裏傳來一道細軟聲:嗯。

黎南珠鉆進被窩側著身,面向小年年睡得床鋪那兒,他已經知道了,小年是先太子唯一的兒子,是皇孫。他哥跟他說了京裏事。

太子回京遇難,遭人埋伏,薨了。

唉。

要是往日,黎南珠聽到這個,還能跟他大哥說道說道,用話本故事分析,什麽皇家陰司、龍子奪位、陰謀詭計之類的。

可這次黎南珠什麽也沒說,也提不起八卦興趣來。

太子是小年年他阿父,阿父沒了,小年年多難過啊。

一個十歲小孩,阿父離世,又被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讓他一口雞丁害的差點沒了命——

深夜,小霸王黎南珠在硬邦邦的塌上輾轉反側睡不著,滿臉上寫著自責後悔,陷入深深的悔恨中。

他怎麽就手不聽使喚給小年年夾那口辣子雞呢。

唉。

都怪他。

小年年明明痛苦難受還反過來安慰他。

唉。

黎南珠你可真不是人啊!

然後第二晚,黎南珠站在小年床邊跟小孩打個商量。

“年年,床這麽大,屋裏黑,你害不害怕?”

小歷延年搖頭,他睡習慣了。不過他看到南珠阿叔苦著臉,便又點了點頭,“有點。”

南珠阿叔立刻又高興起來。

“那你睡裏頭,阿叔睡外頭,給你看著點,這樣你就不害怕了,有什麽需要阿叔也能就近照顧。”

小歷延年遲疑了下,阿叔是哥兒的。

“你可是不知道,側塌太硬了,又冷,你阿叔的腰都快斷了,昨個翻身差點掉下去……”黎南珠碎碎念道。

不是他照顧年年心不誠,實在是側塌太冷硬。

小歷延年聽了,乖乖往裏頭去,黎南珠立刻鋪床,弄好了還給小年年掖了掖被子,保證周圍不漏風,自己鉆進被桶,不過想到什麽,一手又伸進了小年被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