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你是我的(第3/3頁)

宋北溟壓著煩躁問:“那什麽要緊?”

小夏先生說:“內傷麻煩點,好在殿下功夫好,把狠力禦掉了大半,沒被震破內臟,五臟六腑勉強還能用。接下來會燒幾日,退燒了便算是闖過鬼門關了。”

這幾點周慈的看法一致,但他眉間卻沒松,張張嘴,想說什麽又頓住。

小夏先生年少,不太會照顧人情緒,嘆了口氣又接著說:“最難辦的是榮對身體消耗過度,殿下這回傷著底子了。”

宋北溟唇線抿得死緊:“傷著底子是何意?”

小夏先生說:“就是油盡燈枯的意思。殿下再這樣耗下去,這個冬天會很難熬。能不能撐到明年開春——”

“小夏先生。”周慈面色愁雲滿面地打斷了對方,說,“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會好的。”

小夏先生錯愕地瞧向周慈,他不太懂周慈明明知道,為何還要這樣說。

周慈強忍了許久,此時心中難過得要克制不住,他對小夏先生搖了搖頭。

宋北溟已然聽懂了。

他霎時如墜冰窯,一直以來懸在頭頂上的利劍在這一刻陡然落下,把他傷得體無完膚。

宋北溟看了看周慈,又看看小夏先生,瞬間抽盡了力氣,頹唐地說:“我是最後知道的,是麽?”

周慈不知如何回話,他自看到燕熙一身是血回來起,就陷入了某種沮喪自責的情緒。燕熙自遇到宋北溟以來,身體發生了好的轉變,曾給他帶來希望,他之前預想的身體衰竭沒有明顯提前,以為真的會有機會。

不料,竟是走到今天這地步。

“榮”是他提出的藥方,他五年前的不徇私情,變成了如今的後悔莫及。

宋北溟沒有多問,而是坐回了燕熙榻前。

夏小先生說:“紫護衛那裏還要再去一趟,周先生,你同我一起去麽?”

周慈搖頭,他攥著藥方走到門邊說:“我盯著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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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溟把床帳掛起,失神地瞧著燕熙。

太子殿下脆弱地躺在軟被間,左袖被剪掉了,手臂和手掌都綁著厚厚的繃帶,發散在枕邊,平日裏總帶點艷色的眼角煞白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唇淡得幾乎沒有顏色。

燕熙在接骨和包紮時疼狠了,當時冷汗濕了一層又一層,宋北溟替他換衣服時手都是顫抖的。此時止疼和安神的藥起效了,微雨安靜地躺在軟褥間,呼吸輕得像剛出生的嬰兒。

那麽脆弱。

稍重一點的力氣就能扼殺掉他的生命。

宋北溟深身都疼,千刀萬剮也不過如此,他輕輕地勾了一縷燕熙的青絲在手。

門窗緊閉,外頭的風雪正盛,呼嘯聲和雪落聲砸在人心頭,光聽著就覺得徹骨的冷。

宋北溟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那縷長發捏在掌心,柔軟得不堪一握,他很輕地說:“你是漢臨漠的徒弟,要為師父報仇,是為盡孝。你是西境的總督,要為邊境爭一夕喘息,是為盡忠。你是大靖的儲君,要殺掉漠狄的王儲,是為盡責。太子殿下做的都對,誰都要為你拍掌叫好。殿下此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歷朝歷代也找不出一個比燕微雨更有膽魄卓識的太子,必會青史留名,名垂千古。”

宋北溟木然地坐著,他要肝腸寸斷了,卻還是舍不得用更重的語氣。他俯過身去,放輕了呼吸瞧著燕熙,用商量的口吻說:“燕微雨,我原想怨你的。可我想了好幾遍,若換作我,我也會如你所為。殺狄嘯機不可失,大靖沒有更多時間等待下一次機會。”

宋北溟想得那麽明白。

他愛著燕微雨,愛的不止是那副皮囊,他愛他是微雨、是殿下、是總督,他那日在漢臨漠跟前說“他和我,一個儲君,一個邊王,我們在一起,就是大靖萬裏江山穩固的支撐”,他還說“微雨就是我的江山”。

如今這些話都反噬了。

他想:我其實愛的就是微雨的皮囊。

倘若這副皮囊不存於世,江山又有何用?

憑什麽大靖的江山,要用微雨的皮囊來扛?

微雨是我的!

“可是微雨——”宋北溟落指在燕熙眼角,指腹感受到那肌膚因他碰觸而輕微地舒展,燕熙對他那麽依賴,連在疼痛的夢裏也對他放松身體,他很輕地吻了那病得發燙的額頭說,“你是我的,神仙閻王也不能把你帶走。”

“燕微雨,你要是敢拋下我自己走了,我就隨你一起去。”宋北溟咬牙切齒起來,露出了他深藏的瘋魔,“碧落黃泉,機關算盡,我都要找你還我的情債。我宋夢澤說到做到。”

宋北溟目眥欲裂,面頰淌濕了。

他自五年前那場痛哭之後,沒再濕過眼眶。他已經忘記哭是什麽感覺,是以當那淚砸落時,他毫無所覺。

宋北溟真的要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