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帝心難測(第2/3頁)

“前程於我並無用。” 英珠搖頭啜淚道,“商少傅,我不似殿下胸中有江山,我心中只有愛憎,不過是個大俗人罷了。”

商白珩從英珠的眼裏看不到活氣,天璽帝在病榻間不醒人世,似乎把英珠的活氣也帶走了,英珠像是丟失了牽引者,成了找不到方向的苦行僧。

想要寬慰英珠這種能忍辱負重數年的人,只有先變成同道者。商白珩不介意為此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開解英珠。

這不僅因為英珠絕對可靠,也因為燕熙說過要照顧英珠。

商白珩嘆了一口氣,他知道英珠如今唯一的念想便是燕熙,繼續開解道:“英珠公公,殿下希望你安好,曾托人問陛下要過你,後來你選擇留在宮中,殿下便只能做罷。人與人的際會何其微疏,以為可以相識一世,卻有多少是中道分別。殿下身邊的人走走散散,如今能交心托付的沒有多少。英珠公公,殿下尚在病中,你要多保重。”

英珠最揪心的事就是燕熙還病著。

英珠聽此猛地擡眼,他那眼神純粹清澈,平日的尖利算計在提到殿下時全滌凈了,燕熙最他最後的希望了,他盈淚泣問:“殿下如何了?”

商白珩每日都看周慈的飛鴿傳書,他已經兩日無法入睡,鬢間的發又白了些許,短短兩日他在二十九歲的英俊的面龐上覆上了清霜。

商白珩覺得自己也老了,他突然無比理解漢陽心疾發作而去的痛苦,若有一日燕熙也如此,他大約並不能比漢陽好到哪裏去。

直到今日看到傳書說燕熙能聽到人說話了,商白珩才終於略穩了心神。

商白珩無法在人前表現出對燕熙超出分寸的關心,只能嚴苛地克制著自己,以至於在外人看來,他提起燕熙時甚至有些冷淡,他狀似公事公辦地說:“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最兇險的時刻已經過去,陛下與殿下父子連心,必定也會逢兇化吉。”

英珠看商白珩說得篤定,心中便也安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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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說完這些,若有所思地瞧向龍床上的天璽帝。

天璽帝病的時機太巧了,燕熙前夜病了,密信呈到靖都,天璽帝緊跟著也病了。

大靖的皇帝和儲君同時陷入病危,必會引起人心思動。時日一長,必有跳梁小醜現形。

商白珩心中盤算:後宮裏連日清了不少人,今日請了一批老臣進宮喝茶,五城兵馬司和兩大營也清算了一批人,文官裏許多人也上了名單,天璽帝無論如何也該醒了。

商白珩看到現在,已完全從最初的驚愕中鎮定下來,這一局走到現在,見血之處皆是帝心所惡。

帝心當真是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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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珠重新回到龍床前。

商白珩在門邊站了站,重新坐回小案邊,提起筆墨。

英珠在天璽帝面前永遠是卑微的,哪怕是天璽帝病中,那種睥睨一切的氣勢任是壓迫得旁人不敢直視。

英珠垂頭跪著,他怔怔地瞧著天璽帝,他有一個不能向外人道的心事,他之所以急著要殺天璽帝,是因為他已經快要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了。

他很輕地說:“陛下,我已經分不清愛恨了。”

每日英珠都按小夏先生的開的藥方為天璽帝煎藥、喂藥,按小夏先生所判,天璽帝該醒了,可天璽帝仍然暈迷。

“陛下,快醒來罷。”英珠忽地捏住了嗓子,語氣和音色竟都與唐遙雪無異,“雪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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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璽帝沉在夢境中。

他在冗長的夢境裏回到了受盡冷眼的少年時期,接著奮力一搏才當上了太子伴讀,又沒臉沒皮地伺候了熹平帝多年,終於得到了那個位置。

他燕楠沒有靠過誰,爹不疼娘不愛,萬事都是自己掙出來。

當他走上最頂端,與過往全割斷,沒有帶上任何人。

都說那個位置高處不勝寒,燕楠並不怕,這種寒到底能不能承受,要上去了才知道。

權力之巔不容有他人分享,後妃不行、世家不行、老臣不行。

燕楠寧願孤獨。

他遇到唐遙雪時,是意外的。人間竟有這種潔凈無瑕的處子,被壞人說要帶到宮中,也毫無防備地信了。

有唐遙雪陪伴在側的時光,是燕楠最好的年歲,他從西境捧來的這抹白雪,浸入他身體的每一次,在燕楠不知不覺中,嘗試去洗凈他自內而往的肮臟。

這種幹凈有著某種微妙的可怕,會引誘人去打碎它、弄臟他。

燕楠殘忍地試探過,也陰狠的傷害過,可唐遙雪像是無所覺一般,無條件的依偎著他,自始至終一塵不染。

燕楠的堅冰開始有融化的跡象,這種融化讓他感到危險,他變本加厲地暴露本性,把漂亮又脆弱的人兒在床上弄得不堪又淩亂。

然而即便唐遙雪渾身是傷,也能在清晨時全心交付地靠進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