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權術人心(第2/4頁)

日頭正好,議堂裏寂靜,燕熙聽著,垂下了眸。

跟了燕熙久的人,都知道燕熙沉默之時最是難測。周敘和賈宗儒今日經著幾回博弈,也敏感地察覺出了這種微妙的寒意,不由都坐直了。

“三尺之法不行於西境久矣。”燕熙沉思良久後,瞧向三位下官說,“你們可有解法?”

西境最富最亂皆在平川,梅筠擡眸,對上了燕熙的視線,他享受這難得的注視,說出了早在來之前便想好的方策:“清查錢鋪,打擊青皮,重編田冊,抑制糧價。”

“很好。”燕熙輕輕撥著茶盞說,“前三樣請淩寒回去細擬章程,嶽西和西洲也參照著去擬,由淩寒總定了再呈我。”

梅筠應了。

周敘和賈宗儒議到現在,已淌了不知第幾回汗,此時愈發慚愧,只能諾諾應聲。

燕熙接著道:“前三樣很好,只最後一樣,還得從長計議。官府的事情能急著辦,糧商的事情卻不能。因著這些糧商家中有不少做官的,與西境早就骨肉相連,牽一發而動全身,且糧食在糧商手裏,若將他們壓狠了,糧食流到別處,便是傷了西境根本,抑制糧價還得剛柔並濟。”

周敘和賈宗儒原以為燕熙慣用的是狠戾手段,聽到剛柔並濟時,不約而同地擡頭,撞進了燕熙洞若觀火的目光裏。

他們羞慚地低下頭去,知道在那一眼裏,已經暴露了輕視太子的意思。

他們悔之不及,藏在案下的手把官袍揉的不成樣子。

一場議事到現在,燕熙已經感到疲憊。

他不喜歡拿捏人心,甚至很是厭惡人心較量。

可是坐在這個位置上,他不得不有幾副面孔,用盡了七竅玲瓏去應對每一個人。他的下屬都說著萬死不辭,可在他目光未及之處,每個人投向他的都是審視目光。

他深知走錯一步,失的先是人心,再失的便是時勢。

在靖都時,前頭還有商白珩和裴鴻替他頂著,有事他也有人商量,便是出了大事,明堂之上還坐著天璽帝。而到了西境,一切都靠他自己主張。

燕熙在這種沉悶中,瞧向外邊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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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還留著夜裏宋北溟給予的酸痛,領口下面寸許的位置,就有著宋北溟刺下的字。

那個字,在每個夜裏都會被褻玩,只有他和宋北溟知道,只需稍微撥下衣領或是撩開衣襟,那個字就會坦露出來。

那個字像是某種契約,會讓宋北溟覺得心安,也會讓燕熙時刻地感到某種宣示。

不合時宜的,他在下屬仰仗著他的氛圍裏,想起了宋北溟在他身上馳騁時落下的汗,想起了宋北溟遊走在他身上的口勿,想起了宋北溟那雙凝視他的漆黑的眼。

裏面都是誠實的欲望。

燕熙想起宋北溟時很輕松,不用去想人心如何,不用去計算得失,宋北溟連血都能一遍遍地喂他喝,他在宋北溟強勢的占有中,感到了棲息的安穩。

原本他以為這些都只是身體的交易,以他的美色,想換來這種滿足並不難,是以他一度覺得可以隨時棄之。

在這無處可依又危機四伏的西境,他與宋北溟日日抵足而眠,竟生出相濡以沫之感來。

這種短暫的神遊,是無法否認的思念。

燕熙明確地知道自己在想宋北溟,可他們其實在幾個時辰前還交頸相擁。

他沉默了須臾,在沒有宋北溟的地方,繼續做著獨當一面的封疆大吏,說:“沈老板、韓娘子,你們到平川去幫梅巡撫,在官府使不上勁的地方,用上些手段。切記一點,無論用什麽法子,一顆糧食都不許賣到漠狄和莽戎去。錢家和白家的勢力盤根錯節,背後說不定還有旁的勾當,你們仔細著辦。”

沈潛和韓語琴倏地擡頭,落進燕熙意味深長的目光裏。

燕熙和煦地問:“你們懂本督的意思?”

沈潛和韓語琴不敢長久地與燕熙的目光相觸。

他們垂下頭,回味著燕熙眼中幽暗的光,懂了燕熙的意思:以錢、白二家的底子,不可能招安了,要不惜代價取代錢、白。

沈潛和韓語琴來之前曾議過此策。

但錢、白二家勢力極大,糧倉更是遍布西境,以“河清號”目前在糧市的實力,難以撼動他們。但既然燕熙有這個意思,此事便是能辦,燕熙一定還有著其他的安排。

沈潛和韓語琴對燕熙的安排深信不疑,絕對服從。

他倆在暗處,看到的東西遠比周敘和賈宗儒多,堂上議事能談的都是放在明面上的事,而他倆做的還有暗地裏的交易。明暗結合,他倆最先看清了燕熙打算從四面八方圍剿西境流毒的布局。

沈潛和韓語琴是在濁世和宅鬥中摸爬滾打出來的人精,他倆不需要燕熙多言,便知道自己將成為直捅西境勾結勢力的當胸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