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暗香浮動

宣隱和文斕出身寒門卻高中進士,自有世家子弟心中不滿。

此時有人恨不得在梅筠面前多告幾狀,更盼著梅筠能把話傳到梅次輔那裏。

於是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狀似是聊天般,極盡陰陽怪氣地說:“各位兄台,那宣隱,呵,雖說文章寫的好,可也不至於一騎絕塵,偏他得了狀元?他才十九歲,多少名滿天下的才子竟被他給比下去了?”

立即有人應和:“是啊,他在鄉試和會試也並不出挑,怎偏生到了殿試就一舉奪魁呢?”

立刻有人酸溜溜地接:“畢竟鄉試會試單憑文章論本事;而殿試是當面考校,文章之外,也看其他。嘿嘿,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不懷好意的怪笑當即便起來了,有人陰笑道:“是啊,誰讓咱們沒長一張他那樣的臉呢?”

“他那樣貌,上殿試時,多少人都驚得掉了下巴。他幸好是男兒身,若是女兒身,怕是……”

“男兒身……呵……也不浪費呢。沒聽說宮裏頭這幾年得寵的是漂亮的小太監麽……”

“若是宮裏頭男女皆可,那這位可謂是得天獨厚了。他那樣貌,絕對是這幾年裏最像原來宮裏頭那位的了……”

梅筠聽得厭煩,可他在人前一貫是溫潤雅正的,官職雖是年年攀升,畢竟年輕,不便對同輩訓教,只好避走在前。

偏那些人就想叫他聽見,他正欲出言糾轉,聽到這些混賬話,刹時變了色,擰起眉杵在原地,對最近的一位厲聲道:“你說宣隱長得像誰?”

那青年官員未料梅筠突然發難,一時驚恐失色,訥訥難言。

周遭的幾位立時噤若寒蟬,互相遞著眼色,面色惴惴,竟是沒有一人敢回梅筠。

梅筠厲色掃視著這些人,手攥成拳,五指捏得骨響,叫人覺得他下一刻就要暴起揍人。

可經歷了死寂的沉默之後,梅筠只是閉了閉眼,丟下一句話,揚長拾階而去。

他說:“閑談莫論人非,諸位讀的聖賢書,竟不知君子修口德麽?再有,妄議先皇貴妃,不怕禦史彈劾麽?”

最後這句話可叫在場之人嘩然變色!

要知道,梅筠此次調回京中,是要入職都察院正四品左僉都禦史的!梅筠隨便一封奏疏都能要他們小命!

一時眾人皆是訥訥,只愣望著梅筠走遠。

待那梅筠進了工部大門,方才被訓的那位叫薛鐸的,抱怨道:“我方才說的有錯嗎?說那個女人傾國傾城都是往好了說的,實際是禍國殃民才對!她鬧得中宮不安、內廷不寧,又攪得姜氏、蕭氏、呂氏和韓氏傾軋內鬥,更害得北原老王爺夫婦殉死,以至踏雪軍連連敗退,這朝堂內外一團亂局,難道不是這個禍水引致的——”

薛鐸還待再說,呼見周遭人皆露出驚恐之色。

下一刻,他突地咽嚨一緊,喉嚨中血腥味爆開,他眼前一黑,血氣翻湧又手腳冰冷,竟似被攥住了命似的。

一個極其嚴厲的聲音響在薛鐸身前:“你敢!”

眾人驚恐萬狀,眼瞧著薛鐸被掐著咽嚨按在樹幹上了。

而那只正在行兇青筋暴露的手的主人,正在冷酷地喝問:“你竟敢非議先皇貴妃!按陛下口諭,我現在便可將你正法!”

薛鐸本能胡亂地用雙手去掰頸上的那只手,可那只手如同鋼爪,他連一根手指頭都掰不開。

空氣被扼殺在喉嚨,薛鐸的臉色先是漲紅再是變紫。

就在這生死之間,人群中終於有人反應過來,大叫道:“梅大人,快松手,要死人了!”

梅筠在盛怒中終於停住了手。

他單手把薛鐸提在空中,再重重扔下。

那薛鐸摔如爛泥,伏地劇咳,根本不敢看梅筠。

梅筠冰冷訓斥:“好自為知,各位。”

而後拂袖而去。

許久之後,眾人才從驚駭中恢復神智,他們眼對眼,失聲半晌,才戰戰地說:“你們方才看清梅大人是怎麽動手的麽?”

“太快了,看不清。”

“梅大人方才是替那宣隱出頭?”

“不是吧?好像是替皇貴妃鳴不平吧。畢竟他原來是七皇子的伴讀,皇貴妃原算是他主子。”

“哦,我想起來了……他當初和七皇子還有過一段……咳咳……他這些年為官做事剛正不阿,雷厲風行,外放多年,參倒一大片。差點就忘記,他這種油鹽不進的主,曾經還是宮闈秘事的主角了。”

“我得提醒你,他那些往事,你可莫提。他當年極是厭煩七皇子,這些年他絕口不提七皇子,若要被他聽到誰說他那些舊事,下場肯定比方才薛鐸還慘!”

“嗯,謝兄台提醒了。”

然而,這些話,還是被站在隱蔽處的梅筠字字聽清了。

梅筠木然瞧著遠處,怔怔地想:我沒有不喜歡聽大家說起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