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10.算世上久無公是非, 耿耿丹心難燼

裴年禎默然片刻,回想了一下當年那些朝堂上的關系,繼續道:

“老二的主要勢力都在軍中, 前朝說的上話的都是不可擅動的重臣,他絕不肯為一個沈學士就去動用。反而老三與京中各處聯系廣泛,你父親去找老三是對的。”

“我不知道他與老三的這筆買賣是怎麽做的, 後面的多數是我後來才慢慢猜到的——”

“老三使人上書,出了些力,算是保下了沈學士。但想必是開了條件的——以他的精打細算的性子,沈學士並不能為他所用, 怎麽可能憑白讓他救人。若他拉攏何侍郎亦不成,便也只有以條件相易了。”

“以我的猜想, 何侍郎雖位不高, 但在戶部經營已久, 一些陳年舊賬都是經了他的手才合賬封存的。老三他許是……讓何侍郎去翻出來幾年前的一筆兩廣總督報上來的舊賬。”

何琰君皺眉道:

“舊賬?可有何不妥?”

當年因著何岐何琰君兄妹二人尚且年幼,是以朝堂之事何父只與他們大哥商議, 自然很多東西她都不清楚。

他轉頭看向裴年鈺:

“你還記得兩廣是誰的地盤嗎?”

裴年鈺當然記得。

本朝的皇子封地並非封爵之邑,而是一個慣例:皇子在結束上書房的學習之後,約莫十四到十六歲左右,會被安排一處封地赴任, 輔助當地治理。從而讓皇帝察看各人心性、能力, 為立儲做準備。

裴年禎母族乃江南大族, 外派時便去了江南,可以說完全是走了後門。裴年鈺兩兄弟就沒這麽幸運,一個去了塞北雲州, 一個去了西南邊境, 都不是什麽富庶易出政績的地方。

而兩廣地區正是……

“你是說老二的?”

“沒錯。但是老二去兩廣是昭元二十九年到三十二年, 只在那待了三年不到。而老三讓何侍郎去翻的那筆舊賬則是昭元三十四年的,何侍郎見年份對不上,未必以為賬上的虧空是二皇子所為,只道是當地官員不幹凈。”

“事實上,老二在那的時候為了做出成績,便想對南邊小國動刀。三年裏大肆組建水師,然而經驗不足,軍費和損耗都巨大,又無什麽實質收獲。”

“但是為了最後報給父親一個好看的政績,如何會承認自己所做的不過是勞民傷財之事。不過是寅吃卯糧,從地方的財政上挪補軍費,又把今年的虧空挪到下一年,拆東墻補西墻罷了。至於後幾年的兩廣總督怎麽交差,他到時候早已不在那裏,又如何會理會。”

“何侍郎未必能想到老三讓他查的三十五年的賬的根源在老二的封地上,便報上去了。當時的戶部尚書是父親心腹,且一心做孤臣,並不與哪個皇子交好。戶部重新盤過之後肯定是發現了二皇子的貓膩,一道密折便送到了禦案上……”

裴年鈺聽到這裏,心裏突然一緊:

“但事情並沒有像你想象中的發酵……對吧?否則無論如何也是對二哥的一次打擊。不過我記得那年你父親並沒有命人細查下去,反而戶部尚書也吃了掛落。”

“……是。”

裴年禎輕輕轉頭看向何岐,試圖解釋道:

“你父親和老三的那筆交易,還有戶部所發生的事情,都非我親眼所見,不過是我這幾年閑來無事回頭細想,才將事情揣摩了個大概出來。於我而言則是某天朝會上父親突然的發難——”

何岐皺眉:

“為何會朝你發難?”

“因為除了老三以外,沒有人知道我跟何家鬧掰了。你哥哥做過太子伴讀,何家身上的太子黨標記不是那麽容易洗去的。而老三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想讓父親認為是我指使何侍郎故意去翻舊賬的,借此打擊勢頭正盛的老二,給父親留下太子培植黨羽、一心扳倒兄弟的印象……”

屋子裏靜默了片刻。

隨後裴年禎的眼眸忽然空洞起來,聲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

“……若老二的那筆賬是真的也就罷了,偏偏竟不是。兩廣的軍費虧空遠遠不止十年之久,以至於早都到了影響國庫的地步。那些爛賬,分明是父親自己授意讓老二去想法子抹平的。所以老二在兩廣大動刀兵,糧餉流水頻繁之極,從中便好能做手腳。”

何岐震驚地看著裴年禎:

“這怎麽可能!”

裴年鈺嘆了口氣,樓夜鋒臉色復雜地看著何岐,道:

“……朝中局勢最緊張的那幾年你還在影衛營,可能確實沒有見識過——先帝荒唐之事做的委實不少,倒也不差這一樁了。不過我倒是好奇,我事後查了不少次當年這樁懸案,都沒查出來,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裴年禎搖了搖頭:“樓統領,你本事很好。但是當年四弟才十幾歲,又非父親中意的皇子,身處邊緣朝堂消息不暢,自然未能窺見端倪。等你過許多年再去查,早就被父親的影衛銷得一幹二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