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後院裏,等到兩位接生嬤嬤收拾妥當,灶房那頭把參雞湯端來,院外的刀劍聲也漸漸停歇了。

長刀入鞘,鎮撫司副將再次從墻頭躍下,臉龐上留著些未抹凈的血跡,來到楊時月跟前稟道:“裴夫人,外頭已經料理妥當了。”

楊時月方才一直緊攥著帕子,掌心的汗濕透了帕巾,聽了副將的回話,她懸著的心才放下來。縱使知曉錦衣衛們本事了得,護得了這一隅的周全,但聽聞刀劍亂鳴、賊死戚戚的聲響時,她一個婦道人家,仍是難免心驚膽戰。

“繼續警守,燕指揮歸來以前,萬不可掉以輕心。”

“卑職領命。”

墻下晨花染秋露,城中雞鳴送弦月,此時,東邊天際已蒙蒙亮。楊時月返回房中,看到縣主正坐靠在軟墊上,懷裏抱著繈褓,臉上已經回了些紅潤。

“夫人,是個世子爺。”兩位嬤嬤喜道。

小娃娃興許是方才哭乏了,眼下正乖乖安睡著。

“你們先下去罷,回頭到陳嬤嬤那兒領賞。”楊時月道,兩位接生嬤嬤笑盈盈地出去了。

趙縣主也把身邊婆子、丫鬟遣出去,她先是感恩懷德地答謝楊時月,道:“時月,昨夜幸虧有你在,我一時語拙,不知如何言表謝意。”

“鄰裏相助山成玉,咱們是一同坐船南下的,伯淵與燕指揮又是共事同仁,兩家的墻都通了門,還說什麽謝不謝的。”楊時月謙道,又言,“你只管先養好身子,燕指揮得了消息,很快就會回來了。”

說完這些,趙縣主才問道:“時月,昨夜是不是有賊人沖闖?”

楊時月不知她會問這個,一時語塞。

她的神色回應了趙縣主,趙縣主道:“我幼時生長在深宮中,對於屋子外的動靜、聲響格外敏感些。”既聽到了,還能安然誕下小世子,可見她也是個遇事冷靜沉穩的,曉得孰輕孰重。

趙縣主將繈褓置於身畔,握著楊時月的雙手,再次答謝。

……

兇險已經過去,楊時月去了書房,打算從暗室裏接三個孩子出來,誰知喊了幾聲無人應答,她只好照著意兒昨夜的所做,緩緩轉動書櫃上的青銅擺件。

書櫃移開,暗室裏,三個小團子靠在墻角處,相互擁著,睡得正酣。

時月有些心疼,秋日已微寒,夜裏暗室更甚,所幸他們穿的衣裳都比較厚實,心裏想著,要煮些姜湯給孩子們祛祛寒,以免感風寒。

走近,又見小南小風手裏各捧著顆靛綠的珠子,微微泛著熒光,楊時月輕輕推了推他們,喚道:“小南小風、意兒,快醒醒。”

三個團子揉揉眼睛,還有些犯迷糊,似乎忘了自己為何睡在暗室裏,半晌,意兒問道:“小南哥哥,昨夜我們講到哪裏來著?”

“好似講到沉香劈山救母了。”

想來,是小南給兩個丫頭講了半宿的故事。

楊時月省得夜明珠珍貴,哄著兩個孩子把珠子換回去,小風有些不肯,央求道:“可是可是……這是意兒送給我和哥哥的禮物。”倒不是舍不得珠子,只是舍不得意兒的禮物。

意兒也仰頭說道:“嬸嬸,這雖是爹爹的珠子,卻是我送給小南哥哥、小風姐姐的禮物。”

楊時月不想壞了孩子間的情誼,便暫且先應下了,等伯淵、燕指揮回來再做打算。

……

另一頭,燕承詔聞得消息後,疾速往回趕。

快到燕府時,因騎馬太快,馬匹險些撞在了外墻上。

等見到縣主和孩子一切安然,燕承詔臉上似要殺人的神情,這才緩和了幾分。他小心翼翼抱起兒子,心中雖不比當年抱意兒時激動,但也是呵護備至。

燕承詔輕撫妻子臉龐,說道:“是我的過錯,令你受驚了。”

他一回來,燕府裏便有了主心骨,盤問活捉的賊人、懲治惡奴等事,自不在話下。

那重金從福州府請回來的穩婆,是個嘴皮子硬的,好一番拷問之下才招了,她根本不是什麽醫門世家出身,從前只是醫門裏的一個打雜婆子,把醫門接生的一套做派學了去,裝得活靈活現。

她給人接生,先頭一句便說胎位不正是難產,若是順利生下來了,是她的功勞,若是婦人沒躲過那鬼門關,在這世道裏也是常見的事。

裝點了身份門庭,又花錢請人打點名聲,她這“醫家穩婆”、“專治難產”的名號便傳了出去,叫得十分響亮。

……

幾日之後,裴少淮領得船引的聖旨,從福州郡城歸來。

他剛下船,聽了長舟說起家中事,心頭也是萬般滋味,顧不得先去一趟州衙便急著回府了。

安慰了時月後,小南小風捧來夜明珠給裴少淮看,得意津津,說是小意兒送的。

裴少淮端起珠子,仔細辨認了一番,珠子通體青綠圓潤,是上好的螢石所制,他這才放心,把夜明珠還給小南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