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蘭姐兒低著頭,攥著衣角,不敢對視長姐,低聲道:“姐姐不要生氣了,我知道錯了。”

“你錯哪了?”

蘭姐兒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裴若蓮怫然道:“可見你根本不知曉自己錯在哪裏,更罔論會改。”

言罷,將蘭姐兒帶回到房中,關上門,再作教訓。

裴若蓮在肚中反復思量,幾度將火氣壓下去,才道:“方才那一番話,可見你已是何等地驕狂驕恣,今日我若不管教你,他日你闖下禍端,再沒人能救得了你。”她亦是第一次對妹妹說這樣重的話。

蘭姐兒原以為長姐回門,是與她親近的,不曾料,長姐竟會因為一點小事,對她厲聲載罵。是以,長姐還沒開始說甚麽,她便又哭了起來。

“今日,你便是哭成那水簾洞,也得給我站直了聽著、記著。”

嚇得蘭姐兒兩眼汪汪,只能捂著,不敢哭出聲。

裴若蓮道:“嬌嬌說,嬌嬌說,你倒是把她的話放心裏,怎不見你聽我一言半句,難不成我會害你不成?你是不是覺著,她與你一般都早早沒了娘親,同病相憐,於是與她惺惺相惜?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那柳家寵妾滅妻,逼死了正室,把妾室扶上來,柳嬌嬌才會沒了母親……這樣的名聲,這樣的人家,別人巴不得躲著,你倒好,自己上趕著找她頑。”

這是裴若蓮最氣的地方,兩家的情況,豈能同類而語?這不僅羞辱了林氏,還羞辱了整個伯爵府。

“我再同你說一遍,伯爵府主母,是父親明媒正娶擡回來的大娘子,你喜歡也罷,不喜歡也罷,都給我敬著,休叫我再聽見你提柳家一字半句。”裴若蓮愈說愈氣,道,“甚麽嬌嬌碧碧的,自家的事院墻裏自個擺布去,小小年紀教人搬弄是非……從今日起,我看哪個奴才敢縱著你去找她,我定狠狠把她給發落了。”

裴若蓮也在心裏責怪自己,以前總想著,有自己在身邊看管著,出不了大差池。

等到嫁了人,才明白,身為人婦,總會有所不能及。

再回頭,蘭姐兒已經成了這樣。

“聽見沒有?”

“聽見了……”蘭姐兒抽泣著應道。

“此乃你第一錯。”裴若蓮繼續道,“你口口聲聲要找個把你放心尖上的,我看你是看話本子迷了眼,一個姑娘家說出如此不知廉恥的話,若是傳出去,你還嫁人不嫁人?你自己不要名聲,伯爵府裏的其他姑娘還要名聲呢……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樣樣都依著你,難不成這個家還不夠把你放心尖上?此乃你第二錯。”

“第三錯,也是叫我最寒心的。”裴若蓮把臉別過去,背對著蘭姐兒,沉著聲音問道,“你我同胞姊妹,我問你一句?你是不是覺著,阿姐只顧著為自己謀一份豐厚的嫁妝,才三番五次拖著你去朝露院,逼著你向主母請安?阿姐沒想過你會這般看我……你誠心答我,若真是如此,便不算是你的錯,而是我的錯。”

她背過去,是怕自己流出來的淚水,過於狼狽,叫胞妹看到。

因為心裏難受,她說話時,胸口悶得慌,一頓一頓地發悸。

“世上再無第二個人比長姐對我更好,我只怕長姐以後再不會疼我,豈會把長姐想得如此不堪。”蘭姐兒跑過去,從背後抱住姐姐,把頭搭在她的背上,嗚嗚地哭,知曉自己說的話傷了長姐的心,承諾道,“我錯了,我聽長姐的,都聽長姐的,往後再也不去柳家,再也不看話本子,再也不在家裏耍小性子……只要長姐時時記得回來看我。”

裴若蓮擦了擦淚,慢慢平靜下來。

她並不糊塗,不會因為蘭姐兒這麽說,就大事化小,而是說道:“今日回門,有所不便,改日我會再來,跟祖母商量,換了你身邊的婆子丫鬟,收走那些雜書穢物。此外,往後,初一十五,逢年過節,你給我規規矩矩去朝露院,向主母請安,平日待在房裏練習女紅、學寫字……若這些最基本的,你都做不到,那就說明,你方才哭得都是假的,我再不管你。”

“嗯嗯,蘭兒一定做到。”蘭姐兒再次承諾道。

……

蘭姐兒院裏這樣大的動靜,豈能逃得了下人的眼睛。

申嬤嬤從外頭小跑回來,關上門,來到林氏跟前,道:“夫人,大小姐方才把二小姐教訓了一頓。”又將蘭姐兒在房外說的那些話,說給了林氏聽。

旁邊的裴少淮正好聽了個全,心裏一凜——原以為蘭姐兒是缺了愛,沖動行事,飛蛾撲火,才釀了錯。

如今聽來,這禍根倒像是從心裏長出來的。

但他阻止蘭姐兒犯錯的心思是沒變的,竹姐兒、英姐兒兩個小的,不能因為她,受到牽連。

“都叫誰聽見了?”林氏問。

“除了老奴,還有一個婆子,兩個丫鬟,正叫人看管著,都是賣了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