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3頁)

林氏在一旁看著,也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裴少淮又張嘴道:“書,書書。”聲音稚雅。

叔?

叔叔?

裴父又是一愣,不叫爹爹反叫叔?這混小子是怎麽想的?

林氏趕緊上前,抱過淮哥兒,解釋道:“他正盯著你書案上的書卷呢。”

裴父這才注意到,兒子確盯著案上的書卷,眼神裏充滿了渴望,原來說的是“書”。於是抽了一本遞到淮哥兒跟前,看他是甚麽反應。

裴少淮想都沒想,將那本帶著些墨香的書卷抱住,騰出一只手來,指著門外,對林氏說:“走,快走。”生怕“搶”來的書卷會被父親要回去。

活脫脫一個得了便宜就趕緊跑路的“小無賴”。

自這日之後,裴少淮開始幾個詞幾個詞地慢慢說話,叫“阿爹”“阿娘”“祖母”之類的,自不在話下,口齒清晰,聲音清亮,老太太很是高興。

……

……

裴少淮周歲禮的前一日,大舅林世運攜夫人蔣氏前來探望,明明帶了許多禮件,足足有兩車,但行事卻十分低調,選擇天暗掌燈時候才來的。

裴秉元夫婦抱著淮哥兒,在大堂裏接待大舅哥。

“內兄上個月趕往揚州辦事,可一切都順利?”裴秉元寒暄問道。

林世運微頓了頓,去揚州進貨已是數月前的事了,但他轉瞬掩住了神情,笑呵呵地應道:“勞妹夫惦記著,一切都順利。”

兩人寒暄了一會,裴秉元便尋了個由頭,回了書房,留兄妹二人在此好好說說話。

林世運比裴秉元年紀還大一些,大方臉,微胖,大抵是行商免不了風吹雨曬的,膚色有些黑。

在裴少淮看來,這位大舅的經歷,也頗具傳奇色彩。

原先,林家在京都只是個小小坐賈[1],在街上買了個店鋪,開門做些布料買賣,過著小富即安的日子。

誰曾想,林父一朝虧了本,數年經營全數虧空,後來舊疾加心疾,沒能想開,撒手人寰。

彼時,林世運尚不滿二十歲,但作為長子,一家老小的擔子落在了他的身上。

林世運膽兒大,決定不再幹坐賈,改做行商[2],揣著林家僅剩的銀兩,就敢跟著商隊走南闖北。

他眼尖,又勤思索,每次帶回京都的貨品都能有個好銷路。就這樣,十數載的打拼,慢慢創下了林家如今豐厚的產業。

只是,林家根基淺,沒人庇護,林世運雖掙得多,可打點關系求平安、求機會,花得也多,往往是掙了十兩的銀,有七八兩是要送出去的……如此,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在這樣世道裏,林世運敢闖敢拼,雖是商賈,裴少淮亦是佩服這位大舅的。

……

淮哥兒已經會說話了,林氏試著教兒子喊道:“淮兒,叫舅舅。”

裴少淮十分配合,張口道:“舅。”

林世運樂呵呵的,竟比自家小子叫他爹的時候,還要高興幾分,道:“我的乖外甥,以後定是個狀元郎。”

言罷,從懷裏掏出一把沉甸甸的金鎖,徑直掛在裴少淮的脖子上,不管林氏的推辭。

裴少淮心想,大舅出手果真闊綽,不過,這玩意兒委實有些壓脖子了,他只好伸出小手,在身前端著大金鎖。

林氏又道:“哥哥怎今日就過來了,明日才是淮兒的周歲禮。”

林世運打呵呵道:“大兄明日沒空,只好提前跑一趟。”並偷偷扯了扯一旁蔣氏的衣角。

蔣氏意會,連幫著圓場道:“明日娘家有些急事,叫你大兄隨我回去一趟,怕是趕不上淮哥兒的周歲禮了。”

話雖這麽說,可林氏不傻,豈會不明白兄長嫂子的好意。

淮哥兒是景川伯爵府的嫡長孫,周歲禮上,請來的必定都是京都裏的勛貴士族,林世運一個行商的,若是來了,反會叫裴秉元左右為難,不知道如何安置。

林氏想著想著,忍不住抽泣,淚珠滾滾掉落,哽咽道:“早知道如此,妹妹便不嫁這樣的人家,叫兄長嫂子受這樣的委屈。”

“你這是說甚麽氣話。”林世運打量了一番周遭,確認沒有下人,來到林氏身邊安慰道,“你知曉的,大兄並不在意這些……往後不許再說胡話,叫你婆母夫君聽了不高興。”

又道:“你嫁入了伯爵府,淮哥兒才能有這樣尊貴的身份。你只管好好教養孩子,只要咱們的下一輩,但凡能有個出息的,把咱們林家的民商改成官商,便再也不用忍受這些門戶之見了。”

蔣氏也抽出手帕,替林氏抹去淚痕,安慰道:“你大兄說得有道理,如今你是咱們林家嫁得最有出息的,可要好好守著福氣……我屋裏頭那幾個潑猴子,以後還要仰仗你這個姑母呢。”

林氏才止住了淚,可心中仍是有苦說不出。

幾人又聊了許多體己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