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竇占龍赴宴(第4/10頁)

老索倫點了點頭∶"八大皇商盤踞口北已久,在當地的勢力不小,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咱可得多加小心!"海大刀心性耿直,想不到那麽多,聽他們二人說完,這才覺得不對勁兒∶"口北不能待了,咱連夜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小釘子滿不在乎∶"你們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八大皇商又不是山賊草寇,怎能明搶暗奪?一旦傳揚出去,以後誰還敢跟他們做買賣?"老索倫一擺手∶"世道險惡,人心叵測,不可不防!"

正說話間,忽聽樓下傳來幾聲劈著音兒的驢叫。竇占龍打開窗子,探頭往樓下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此刻西北風刮得呼呼作響,天上黑雲遮月,長街燈影搖晃,兩端沖出幾千個要飯花子,手持火把圍住了玉川樓,逛花燈的人早都跑沒影了。海大刀見勢頭不對,招呼三個兄弟趕緊走,話沒落地,已有許多惡丐蜂擁而入,樓梯被震得咚咚咚直響。

小釘子擡腳把門踹開,只見過道上擠滿了惡丐,一個個蓬頭垢面、眥牙咧嘴,一個比一個醜,一個賽一個臟,手中拿著打狗棍、鐵繩、鐵索、鋼刀,如同森羅殿前的陰兵鬼將。為首的是個大胖子,約莫五十來歲,臉上松皮垮肉,長了無數膿包,有的往外流黃膿、有的結了暗紅色的血痂,兩個移目溜丟糊的眼珠子眯縫著,四五層下巴疊在腔子上,腦後梳著一條金錢鼠尾的發辮,一手攥著四尺多長的杆棒,粗如鵝蛋,亮似烏金,另一只手上托著個破砂鍋子,肩搭一件團龍褂子,身上的棉襖上打了兩個補丁。

天寒地凍也不嫌冷,露著半截小腿肚子,光著兩只大腳,腿上、腳上長滿了膿瘡,比癩蛤蟆皮還惡心,晃著身子咣咣咣往前一走,踏得樓板突突亂顫,只聽他哇呀呀一聲怪叫∶"不識擡舉的球貨,透你娘的牙叉骨,方才交出七杆八金剛,尚可給你們留個囫圇屍首,如今也甭交了,等爺爺我搶了寶棒槌,再將爾等千刀萬剮,剁碎了喂狗!"

一個家一個主兒,一座廟一尊神,為首的那個大胖子,正是口北丐幫鎖家門的鞭杆子"老羅羅密"!竇占龍沒見過也認得出來,之前讓朱二面子打探過,提到祭風台二鬼廟的老羅羅密,整個口北,乃至宣化、大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此人祖上本是一位王爺,長得又高又胖、膂力過人,卻染了一身怪病,腳底流膿,身上長癩,他這毛病還傳輩兒,子孫後代也是如此,請了京裏多少名醫,喝了多少湯藥丸散,用了多少砭石針灸,始終治不好。民間謠傳,說這是沖撞了癩蛤蟆精,染了無藥可治的毒瘡,俗稱"花子瘡"。據說得了花子瘡的人只許受罪,不能享福,吃殘羹冷炙,穿粗布褲褂,睡幹草墊子,出門不能騎馬乘車,稍微舒坦一點,癩瘡便嚴重一分,直至最後全身潰爛而死。

當年風言風語傳遍京城,老皇上傳下口諭,貶他當個世襲罔替的"窮王爺"。當時口北乞丐甚多,時常騷擾商戶,結伴強討,臥地詐傷,官府也管不了,長此以往,恐成大患,派他去口北,統領丐幫鎖家門,管束地方上的流民乞丐。皇上金口玉言,王爺不願意去也得去,帶著一肚子怨氣來到口北,當上了鎖家門的鞭杆子。畢竟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王爺,文韜武略有的是手段,他也是讓癩瘡拿的,憋著一肚子毒火,執掌鎖家門以來,便立下一個規矩——凡在他管轄地盤上討飯的乞丐,有一個算一個,一律先打上三十殺威棒,打得皮開肉綻,哭爹叫娘,挺不過去的當場斃命,相當於剔除了老弱病殘,僅留下悍惡之輩。

鎖家門占據了城外祭風台二鬼廟,窮王爺從花子堆裏挑出一夥惡丐充當打手,跟著他吃香喝辣,其余的叫花子過得豬狗不如。祭風台四周有很多荒廢的磚窯,地上鋪一層爛草,幾十個叫花子擠在一間破窯裏,站不能直腰,躺不能伸腿,白天分頭出去乞討,按時回來點卯,哪個違反幫規,輕則罰跪、打板子、剁手指、割耳朵,重則抽筋扒皮、剜眼珠子,絕不姑息,一眾乞丐為了活命,只得逆來順受。在窮王爺的統領下,鎖家門的勢力越來越大,招亡納叛來者不拒。

傳至這位老羅羅密,同樣是一身癩瘡,脾氣比祖上還暴躁,而且陰狠歹毒、喜怒無常,橫行口北不可一世,論耍賴誰也比不了他,門下弟子成千上萬,比官府勢力還大,儼然是個土皇帝。八大皇商的買賣做得再大,銀子掙得再多,也惹不起老羅羅密,口北各個商號都有鎖家門的"飛來股",什麽叫飛來股?一不投銀子,二不出人,年底下還得給他分紅付息,少給一個大子兒,輕則攪黃了你的買賣。重則讓你家破人亡,口北的八大皇商得拿他當祖宗一樣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