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聞言, 謝之容並沒有立刻回答蕭嶺。

那雙再好看不過的眼睛望著蕭嶺,一寸一寸地掃過帝王的臉,似乎不願意錯過其中任何神情。

蕭嶺被謝之容認真的目光看得有幾分訕然, “怎麽?”

聽起來很不對勁嗎?

未央宮內有十四殿, 除卻談公事時, 夜間休憩時兩人相距甚遠。

蕭嶺此舉, 無非是不願意雪天謝之容和他折騰來去,浪費時間, 亦是為了表示仰賴信任,其實並無任何旖旎之意。

被謝之容這樣看著,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一絲微妙尷尬。

與帝王視線相撞,謝之容像是有點惶然地垂眼, 回答道:“是臣之幸。”

蕭嶺好像總也意識不到, 以他這般尊貴到了極致的身份,對待旁人稍微展露出一點格外優容, 就足以讓此人恨不得以身許國, 九死不悔的, 也格外容易讓人,產生帝王對他與旁人不同的錯覺,忍不住, 得寸進尺。

而謝之容,恰好是被優容的臣下中, 最狼子野心的那個。

蕭嶺雖有些疑惑,但沒有追問, 點了點頭, “那便回吧。”

兩人一同在回未央宮的車駕上時, 謝之容望著懷抱錫奴的蕭嶺, 眸光不自覺地放柔。

不同於在英元宮的沉著冷靜,運籌帷幄,蕭嶺此刻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都縮入大氅中,摟著一樣式再普通的錫奴,宛如懷抱稀世珍寶,褪去了帝王威壓,看上去隨意而柔軟。

謝之容小指無意識地撚了下。

突然很想試試看,若是奪了蕭嶺懷中熱源,他會做什麽?

是會擡頭,茫然不解地看著他呢,還是無奈地笑言讓自己還回來?

謝之容的目光一直落在蕭嶺身上。

蕭嶺自然感受得到,卻不覺意外與不適。

因為他與謝之容太久不見,謝之容多看他幾眼很正常,況且謝之容目光相當溫和,並沒有讓蕭嶺有被侵犯了的感覺。

安靜了許久,謝之容才玩笑般地同蕭嶺道:“縱未央宮內配殿眾多,相距甚遠,陛下這般擡愛臣下,若其中有不軌之人,與陛下同處於一宮之中,或會對陛下不利,傷及龍體。”

因為謝之容的語氣一點也不嚴肅,蕭嶺也帶著點玩笑意味地反問:“你會嗎?”

會什麽?

心懷不軌……嗎?

謝之容想。

他會。

“臣不會。”仿佛是眼前帝王最忠心耿耿,恭順謙卑的臣下回答。

“既然你不會,朕就不必擔心了。”蕭嶺道。

謝之容的眼眸看向他,“臣在問,若有旁人該怎麽辦才好?”

蕭嶺萬事都好,唯有對熟悉信任的人太不設防。

太讓人覺得,有機可乘。

蕭嶺覺得謝之容今日的擔心實在莫名其妙,“朕又不會讓旁人宿在未央宮。”

一句話,將謝之容方才一切亂七八糟的所思所想砸沒了十成。

看著謝之容愣住的樣子,蕭嶺按捺住了手癢去摸他頭發的沖動。

車輪壓過還未來得及清掃幹凈的雪道,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車駕停下。

謝之容回神,“陛下,到了。”

當然到了。

蕭嶺挑眉看他,點點頭,“朕知道。”

謝之容垂首,先下去了。

動作雖如平常一般自然,卻讓蕭嶺莫名地看出一種慌亂。

他方才,說了什麽值得謝之容方寸大亂的話嗎?

蕭嶺回憶了一番。

沒有啊。

謝之容扶蕭嶺的手下車。

謝之容並沒有隨著蕭嶺一同入正殿,而是先去偏殿除去甲胄,沐浴更衣。

蕭嶺先入書室,處理善後工作。

今日受驚的大臣需要安撫。

對於禁軍,只處置參與叛亂的罪首,不知情的禁軍不罰,但是其內部,必要迎來一輪肅清,危雪立刻回職,禁軍一切事務全權交給危雪處理。

中州軍與府衛都要加以嘉獎。

兩個月內,都要從府衛與中州軍中抽調一批負責宮中防務。

至於叛臣,參與者斬首、抄家、近親誅殺、遠親流放。

謀反,不是一件可以置喙的罪行。

蕭嶺落筆。

在魏嗣送來的處理意見上批了照準二字。

今日種種可謂艱險,臣下竟犯上欲弑君,然而蕭嶺卻沒有朝臣想象的那般震怒。

望著參與謀反之事的世族名單,蕭嶺的心情幾乎算得上好。

今日之後,世族會在皇帝報復般的打擊下,一蹶不振。

朝中,不會再有力量能夠影響、阻擋新政的進行。

而使皇帝降下懲處的把柄,是世家親手,送到蕭嶺眼前的。

蕭嶺笑納了。

地方吏治整頓初見成效,蕭嶺欲在新年伊始增加地方的財政自主權。

按照小說的原劇情,晉與羌部必有一戰。

羌部與崔平之有勾連,需先除崔平之。

對於崔平之,不動兵則已,若要動兵必須一擊即勝,戰爭時間絕不可拖得太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