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坐在馬車上的謝之容還有些發愣——他, 方才是怎麽答應的?

馬車駛在官道上,蕭嶺似乎對外面頗為好奇,掀開車簾向外看。

映入眼簾的景致與蕭嶺想象中的畫面無太大出入, 他興致頗高地出來了, 出來後卻不知道去哪, 於是一邊看一邊道:“之容, 你在京時平常去哪?”

謝之容略一思量,道:“在王府。”

蕭嶺無言一息, 他忘了,謝之容本來也不願意出門,上次出門,恰好就被微服出宮的皇帝看上了。

看見皇帝似乎欲言又止的表情, 又補充道:“家師在京時臣偶爾去拜訪家師, 或去書坊,”謝之容說著自己亦微微皺眉, 在京時他的確甚少出門, 況且他也不常在京, 數年不回來一次,“或往琴齋,”無論哪一個大約蕭嶺都不會喜歡, 話音中似乎摻雜著細小的嘆息,“陛下不若問問沈大人?”

這好像是謝之容第一次隱晦地承認自己也有不明白的事情。

蕭嶺偏頭看謝之容, 道:“陛下?”

謝之容無言須臾,目光向下垂, 避開了蕭嶺的視線, 唇瓣抿著, 像是叫不出口。

出宮前蕭嶺便說自己姓沈, 從貴妃姓氏,沈公子生疏,沈兄違和,況且沈九臯也姓沈,蕭嶺便隨口道不若叫阿嶺。

謝之容當時啟唇,怎麽也沒叫出來,目光很是躲閃。

蕭嶺只當這是古人對於封建王權地位至高無上觀念的根深蒂固,笑眯眯地告訴謝之容叫什麽都不妨事,別叫陛下就行。

蕭嶺覺得他糾結的樣子簡直可欺。

免得將人逗惱了,蕭嶺朝謝之容擺擺手,道:“下不為例。”挑開車笭半邊,“九公子,京中可有什麽有趣的地方?”

沈九臯聞言手一抖,差點沒從馬車前室上摔下去,“您……折煞,”臣字沒來得及說出口,迅速被他改了,“折煞我了,您叫我沈九便可。”

照夜府雖同中州軍直屬於皇帝,但中州軍為正規軍,以來有之,照夜府存在不過二十幾年,獨立於朝廷各部存在,因指揮使是帝王親信,如有皇帝令,可擅各部事,權高,然無品級。

照夜府行事不經三司,亦不在明面上代表朝廷。

這個直隸屬於皇帝,近乎於鬼氣森森的神秘府衙官長之一年紀很輕,雙眼微帶桃花,笑起來時露出一對略尖的虎牙,怎麽看都像是大戶人家無甚心思的公子哥。

蕭嶺道:“這個叫法,聽起來好像你在家行九一般。”

鶴鳴於九臯,聲聞於野。

明明是好名字,這麽一叫,倒像是排行。

沈九臯把回陛下咽下去,道:“行四。”而後回答皇帝的問題,余光往謝之容身上一瞥,知道謝公子能隨皇帝出宮,寵幸定然非比尋常,於是不提一切聲色之地,只道:“曲池入夜後有明燈畫舫,寶祥樓每逢初一十五,樓內定有路歧人作場,”今日正是十五,“瓊苑景色上佳,不過在城外,路程遠些,陛,公子白龍魚服,夜裏出中恐怕不便,蕃坊多異域人物食飲,若是初次去,也算新鮮。”

因為身份特殊,沈九臯對於京中各處熟悉得可謂了如指掌。

京中不設宵禁,夜中比白天好玩的多。

於是蕭嶺便道:“先尋個書坊。”

沈九臯不是第一次陪皇帝出來,頓時心領神會,直接驅車去了皇帝從前也去過的那一家書坊。

不多時,馬車停在一樓前。

樓分三層,高約四丈,樣式雅致,異色琉璃頂在光下熠熠,飛檐若舉,四處別具匠心地懸著極精巧的玉珠鈴,風一動,便叮當作響,匾額上書:腹笥坊三字,字體秀美飄逸。

謝之容先下車,而後極自然地朝蕭嶺伸出手。

蕭嶺總覺得這個禮節有點別扭,但沒有推開,握住了他的手下來。

第一層多是試帖經史子集等書,因為第一場會試剛剛結束,而下一場還未開始,第一層人不少,多是儒士打扮。

書坊夥計上前招呼,“兩位公……”他看見蕭嶺,眼前一亮,“沈公子,小的可算等到您了。”

蕭嶺茫然地眨了下眼,迎上謝之容看過來的視線時輕輕搖頭。

他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那夥計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動作,原本就因為兩人不凡衣著樣貌而熱情洋溢的神情此刻更顯殷勤,“您要的書掌櫃的派人尋了幾個月,終於湊齊了全本,如今三套十五本俱在,您現在可方便?還是再多放小店些時日?”

蕭嶺不知道是什麽書,但憑借他對原書中皇帝的了解,這些書絕不會是先賢經典。

但既然皇帝先前訂下了,宮中也不缺放書的地方,蕭嶺便點點頭,道:“包起來吧。”

一便服的照夜府衛跟著個少年人去取書,夥計知道這位大主顧不願意讓人介紹,笑著道了句:“您若是有事便叫小的。”就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