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蕭嶺下意識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確認,這玩意不經砍。

要是刀足夠快手足夠穩,一下就行。

對於謝之容這種常年練劍習武的人來說,砍他的腦袋,想必比切菜還容易。

謝之容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

或許是因為不愛出門,也可能因為蕭嶺穿了一身黑的緣故,即便在這樣暖意融融的燈光下,蕭嶺的皮膚還是那樣蒼白,隱隱能看見脖頸上淡青色的脈絡。

蒼白,秀弱。

只看蕭嶺其人,實在很難將他和一個喪心病狂的暴君聯系起來。

謝之容平靜地移開視線。

這樣的脖頸,實在讓人很有親手折斷的欲望。

蕭嶺眨了下眼。

他突然發現自己處理庾玉泉處理得有點早,因為他不知道鑰匙在哪。

“陛下若是為難,臣這樣亦無礙。”謝之容比他想象中善解人意多了。

但就是這樣的善解人意,卻沒法讓蕭嶺放松警惕。

可忍小辱,必有大謀。

不過大謀是什麽並不重要,畢竟蕭嶺的目的只是活著,謝之容想要當皇帝,那就由他。

“不為難,”蕭嶺道:“就是有鑰匙的那個不在了,要廢些時候。”

不在了?

謝之容知道,這恐怕是死的委婉說法。

皇帝說的是,管鑰匙那個,顯然是庾玉泉。

庾玉泉從前深得皇帝寵愛,居然也被毫不猶豫地處死。

謝之容對皇帝的無情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但他毫無惶恐。

無論是因為什麽,庾玉泉這等人死了都是好事。

謝之容垂著眼,掩蓋住了眼中的思索。

蕭嶺拉近了和謝之容的距離。

以書中謝之容對於蕭嶺之厭惡,沒有起身就走,很有可能是因為鎖鏈不夠長。

謝之容任由他打量。

皇帝伸出了手。

出現在視線裏的手非常蒼白,幾乎到了沒有人色的地步,青筋道道隆起,骨節分明削刻,仿佛將他的手指攥入手中,稍微用力就能折斷。

然後,這只手,落在了鎖鏈上。

蕭嶺不得不贊嘆一下這件束具的做工,與其說是鏈,不如說是環,半寸長短,嚴絲合縫地貼合著皮膚,兩只手腕上都戴著,中間有一條鎖鏈相連,可以進行幅度很小的活動,又對人造不成威脅。

謝之容膚如白玉,被這東西扣住,非但沒有半點落拓狼狽,反而像是戴了件造型奇妙的飾物。

“手環等朕找個開鎖匠人過來,”皇帝沉吟道:“鎖鏈現在便可打開。”

他擡頭,正好與謝之容仿佛含著探究的視線對上。

蕭嶺朝謝之容點了下頭。

他生著一雙霧氣蒙蒙的漆黑眼睛,除卻郁色,叫人看不出其他情緒。

謝之容主動錯開視線,道:“多謝陛下。”

蕭嶺湊過來,原來只是為了看看鎖鏈樣式。

現在打開,難道蕭嶺不怕自己殺了他?

蕭嶺拿開手,不經意間擦過了謝之容的手腕。

動作太輕太快,連蕭嶺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蕭嶺揚聲道:“來人,拿把劍來。”

守在門外聽吩咐的宮人立刻去尋劍。

趁著尋劍的功夫,蕭嶺的目光隨意落到房中。

不像是給男人住的,倒像是女兒家的閨房,妝奩銅鏡一應俱全。

這些東西還是搬出去的好。蕭嶺心說。

兩人無言地坐著,倘若謝之容身上沒有鎖鏈,能誇一句氣氛融洽。

不多時,就有人在外面道:“陛下,劍已找來了,臣可否進來?”

這聲音柔和,比尋常女孩更低沉,卻比男子高出好些,一時竟叫人分不出是男是女。

蕭嶺腦中閃過了一個名字:許璣。

許璣原名許機,名字是蕭嶺改的。

許璣八歲時凈身入宮,被分到了尚是太子的蕭嶺那伺候,為人極謹慎細心,又因是從小一起長大,頗得蕭嶺信任重用,地位超然,故可自稱臣而非奴。

此人對蕭嶺忠心耿耿,卻不曾仗皇帝寵信做傷天害理之事,在蕭嶺死後,他在未央宮中引火自盡。

是唯一一個能逃出去,卻為暴君殉葬之人。

所以蕭嶺對他印象深刻。

如果蕭嶺沒記錯,許璣先前應該是被暴君派出去做了件事,剛剛回宮。

蕭嶺應了聲。

許璣推門進來,雙手奉劍,跪下與皇帝見禮。

蕭嶺擺擺手,讓他起來。

據蕭嶺所知,許璣也習武數年,力量絕對比在皇宮中養尊處優的皇帝強得多,便指了指謝之容手腕上的鎖鏈,“砍開。”

許璣愣了下。

他自然認識謝之容的,也知道謝之容被皇帝納入後宮的事情。

謝之容實在危險,他可不是那些豢養起來供人取樂的佞寵,砍開鎖鏈,倘若謝之容暴起傷人當如何?

“陛下。”許璣欲言又止。

闔宮之中,也只有許璣不立刻執行蕭嶺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