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2/3頁)

陳少昭從汕頭港趕回來,初次見到她,她坐在賓館門口的竹椅上曬太陽,一襲藍格紋旗袍貼身,肩頭披著華貴的白色貂毛披肩,頭發是革新派女性標志的卷曲波浪形燙發,時髦得很。

她闔著眼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膝蓋上躺著的貓,直到高大的身影遮擋了她的陽光,她才懶洋洋地睜開眼,面前立著的是一位穿著黑色毛領大衣的男人,在她擡起頭的時候,男人脫下費多拉帽置於胸前朝她微笑頷首。

淩安的視線在眼前紳士洋派的男人身上打量了一圈,聲線慵懶地問道:“住店還是飲茶?”

他彎下腰來同她講:“我才從船上下來,還未用餐,如果這裏有東西可以填飽肚子敝人自當感謝。”

淩安放下交疊的雙腿,右側的披肩從肩頭滑落,她並未在意,站起身對他道:“陳老板不必客氣,安華賓館雖然不是大酒樓,幾個拿得出手的小菜還是不在話下的,裏面請。”

他詫異地問:“你認識我?”

她回身淡淡地睨著他,鳳眼微勾:“這沿海地區誰人不知陳先生的‘豐功偉績’。”

要說世人皆知的,是那首孩童編來罵他形同倭寇的歌謠,她毫不掩飾對他的輕蔑,個性鮮明的做派讓他笑了起來,他隨手替她拉上披肩,她冷瞥了他一眼,裹緊披肩走入賓館。

賓館一樓有個供人飲茶的地方,她讓人給他上了幾個菜,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每個菜都鹹得無法下口。

淩安趴在不遠處的櫃台裏有意無意地觀察著他,男人在初嘗時皺了下眉,後面便神色平靜地享用這頓並不算可口的餐食。

她故意沒給他送茶,直到他將面前的菜吃得差不多後,她才親自拎著一壺茶走到他面前,拉開椅子問道:“我這裏的飯菜合陳老板的意嗎?”

他依然是彬彬有禮的模樣,對她笑道:“甚好。”

她給他倒了杯茶,用疏離的口吻招待道:“那記得常來。”

他接過茶:“一定。”

她起身又將茶壺拎走了,顯然不願多給一杯,端的是送客的姿態。

陳少昭並未急著離開,他在賓館內打量了一圈,發現她將這裏經營得有聲有色,隨處可見一些新奇的洋貨,他停在一台留聲機前,想試著放放看,有個姓陶的年輕男子上前告訴他:“不好意思,這台留聲機前些日子壞了,淩姐還未找到人來修。”

他點點頭收回手,轉身問他:“你是?”

穿著長衫的男子告訴他:“我是陶兆之,淩老板的表弟。”

陳少昭便從身上拿出一百法幣放在留聲機旁,對陶兆之說:“飯錢。”

那一年法幣剛在全國流通,一百法幣都可以買兩頭牛了,陶兆之惶恐地追上他說道:“不需要這麽多。”

陳少昭沒有停留,只是說道:“留著,下次還來。”

他走到門口時,淩安依然坐在那張竹椅上曬太陽,他停下腳步,對她揚起了笑:“淩老板不送客嗎?”

她不情不願地從竹椅上站起身,膝蓋上睡著的貓受到驚嚇用爪子勾住她的旗袍,她痛呼了聲,陳少昭蹲下身來將貓抱走。

淩安低頭看著被貓爪勾壞的絲線,生氣地叫了聲:“二少爺!”

他聽著這個奇怪的名字,問她:“它叫二少爺?大少爺呢?”

“死了。”

她從他手中接過二少爺,拽了拽自己的旗袍,清冷地說:“都是因為要送陳先生才勾壞衣服的,這筆帳我可算在你頭上了。”

他眉梢溢出笑意,回道:“下次來我定賠淩老板衣裳。”

說罷他對她欠身告別,而後戴上費多拉帽消失在街尾。

再次過來的時候,陳少昭帶來了當地最有名的裁縫,號稱旗袍大師的鄒錫山,鄒師傅一邁入店內便被許多女客人認了出來,紛紛找他約時間做旗袍,然而鄒錫山的時間早就排到了明年,他此次前來是專為淩老板量身的。

不多久鄒師傅的店裏就為她送來了一套雙圓襟新式旗袍,鳳凰扣做點綴。淩安試過一次,穿上後顧盼生輝的美感讓周圍的太太小姐們爭相跑去找鄒師傅。

然而淩安並沒有因此給陳少昭好臉色,他依然會經常來飲茶,每次來不會待太久,也就一杯茶的功夫。

如果她不忙,他會上前找她說幾句話,哪怕她愛答不理,如果她在忙,他便獨自坐在角落靜靜地看著她。

走時,他總會留下一百法幣,即便在淩安強調不需要他再支付茶錢,他仍然會留下。

對他稍稍改觀是在一個傍晚,陳少昭從一輛普利茅斯轎車上下來,車子停在安華賓館門前,引來不少關注,他穿著體面地走了進來尋找淩安的身影。

淩安那時正在算賬,她算賬時不喜人打擾,總是很專注,所以即使她擡眼瞧見了款款而來的陳先生也並未與他打招呼,又繼續埋頭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