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雞飛狗跳

外面的人聲、腳步聲逐漸遠去, 青雲坊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片刻後,侍從推開門,回來稟告道:“大人, 掌櫃已將那人的消息消了, 蕭五公子正欲再追,那兩人已隱沒在人群裏了。”

崔桂聽完後應了一聲, 也沒多在意, 畢竟對他而言, 不過是湊巧撞到, 舉手之勞。

齊澤清為他斟酒, 一邊問道:“朝堂之事,爭端多事,學生冒昧問一句, 陛下的意思如何?”

崔桂道:“老夫沒有學生,澤清也不必如此自稱。”

齊澤清的手一頓,勉強笑了笑:“首輔是天下文人之首,普天之下, 莫不是首輔的學生。”

崔桂飲了半口酒, 沒再推辭, 他的意思是這樣, 一句虛稱可以, 至於學生老師就談不上了。

崔桂從前是有學生的, 寒窗苦讀,以科舉入仕的士人不可能沒有老師同窗學生,但崔桂在十多年前, 失去了全部。

屋裏只略點了幾支燭火, 崔桂不喜歡太亮的燈:“陛下的意思是……沒有意思, 他似乎默認公主將要擇婿,現在爭的是擇什麽駙馬。”

齊澤清愣了一下:“陛下,竟不阻止公主出嫁嗎?”

崔桂點了點頭:“是這個意思。所以現在爭的是擇什麽駙馬。是耕讀世家,以純孝知名的江一圍,或是世家名門,芝蘭玉樹的子弟,抑或是哪個大臣家裏的嫡子。”

他一擡頭,看到齊澤清面露難色,問道:“怎麽?你不願意嗎?”

齊澤清幾乎算得上是放棄仕途,只為了讓外人安心,能夠平穩地在公主身邊做一個先生。所以他的官位雖低,但一來是程之禮的關門弟子,二來有這樣的名聲,在清流中威望很高。

而現在朝堂上的局勢,雖然算不上最好的結果,但也比大多數人預料得要好的多了。

原先都以為要和皇帝為公主成不成婚糾纏很長一段時間。

齊澤清看著崔桂,沉思了片刻,終於決定將上一次與容見對話的“幼主”之論和盤托出,他懇切道:“從前臣雖在殿下身邊教書,但公主性格謹慎,並不表露這些。直至幾個月前,她來仰俯齋讀書,才顯現出鋒芒。臣聽了這一番話,竟大徹大悟。公主如今雖才華不顯,但一定是一塊璞玉,首輔一見便可知。既然如此,為何不以殿下為尊?”

崔桂聽完後一時竟沒有說話,面色沒什麽改變,他不知道經過多少大風大浪,但不會因為這麽點事而動搖內心:“若真如你所言,殿下果然不同凡響。但想要以公主的身份登上帝位,未免太難。”

他的身形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越發清瘦蒼老:“人是不能不服老的,我希望能走最穩妥的路。”

齊澤清望著他,似乎這才意識到他的年紀,崔桂已經七十有四了,已經過了尋常官員乞骸骨頤養天年的年紀了。

但偌大的一個大胤,如此多學士,除了崔桂以外,無人能撐得起現在的內閣和朝廷,他不能退。

容士淮入京後,斬殺閹黨,屠戮皇族,登基後卻沒有清洗朝中官員。他說自己出身貧寒,手下之人也多為武將,沒有治理天下的經驗,只希望前朝之臣願為自己效力,並將前事既往不咎。

崔桂在前朝時的仕途不算順利,考取進士後多年都在外治理水患,負責屯田事宜,大廈將傾之時才被召回上京,進入內閣理事。

而容士淮言有能者皆可入金鑾殿,下旨恢復上朝的第二日,崔桂便如往常一般乘馬車去太平宮。

立誓為前朝守節的文人大為不齒,去崔桂的府邸當面罵他不知忠君愛國,丟了廣大儒生的臉。

崔桂不為所動:“在下今日不上朝,淮河兩岸的水患,卻不會因此而停止。”

那人道:“難道這世上只有你崔桂一人能做事嗎?”

崔桂回問道:“那你今日上朝嗎?”

說完後便毫不猶豫地登上馬車離開。

但崔桂作為內閣閣老都毫不猶豫的出仕,別的官員似乎也有了台階可下,無論是舍不下權勢,或是想要為百姓謀福,新朝太缺人了。

最開始的那幾年,崔桂幾乎與從前的關系都斷絕了,但他手腕太厲害,強硬而不失圓滑,容士淮提拔他做首輔。

後來因程之禮支持崔桂,而天下文人也確實需要崔桂這樣的首輔,才暫時放下偏見。

但即使容士淮如此提拔欣賞,在費金亦剛剛登基之時,崔桂作為內閣首輔,顧命大臣,卻沒有鮮明的表態支持公主,而是等費金亦日後作為越發離譜才將期望放到公主身上。

時至如今,崔桂歷經三朝而不倒,在任時無一不用心,但也有很多人在背地裏稱他為三姓家奴。

貪戀權勢、愛慕虛榮、不知廉恥,種種猜疑,沒有人能下定論。崔桂是這樣侍奉三姓主子的人,等他日死後,他沒有門生,一定會被萬人抨擊。但生前死後,功過評述,崔桂並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