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桂樹

一刻鐘後,一個宮女靜悄悄地走入花廳,太後正端坐在主位上燒香。

那宮女在旁廳外的窗戶聽了一會兒,此時趕來稟告。

說的是兄妹和睦,舉止有禮,公主言談之間,對徐公子頗為欣賞。

太後聽完了,讓宮女下去了,不必再盯著。她用香匙從寶匣中盛了些新制的香,隨口問道:“你說哀家這個外孫女,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真能順從成這樣?

陳嬤嬤道:“興許是見著高大英俊的公子,年少慕艾,也是說不準的。”

雖說表兄表妹間有男女大防之說,但太後經營多年,慈寧殿內外,連個耗子都很難鉆進了,公主和外人見一見也沒什麽。何況太後似乎也沒打算將這件事瞞天過海。

陳嬤嬤暗自揣測太後的意思:“娘娘心善仁厚,想要撮合這一對小兒女。但老奴看著,這位徐公子似乎太不活潑,不夠穩重,真的能擔此大任嗎?”

太後頭也沒擡:“嗯,哀家瞧著也是。”

“沉穩聰慧,可堪一用,能為哀家做事的後輩,若是死在京上就可惜了。”

太後的語氣裏有一絲憐憫,不多,她對第一次見面的侄孫子能有多少感情?

她擺弄著佛香,親自點燃,頗為可惜道:“還是竹泉修士親手制的最好,旁人都比不上。”

太後的臉模糊在裊裊白煙中,她不緊不慢道:“先看看皇帝怎麽辦吧。”

*

大半個時辰已過,外面的宮女敲了敲門,說是太後請他們出去。

徐耀慢聲道:“我與妹妹一見如故,竟不知今夕何夕了。”

容見頭皮發麻,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個話。

他方才一直在聽這人說話,喝了點茶,便借故用帕子擦了下嘴,一不留神落在了地上。

徐耀俯身拾起帕子,稱贊道:“表妹的繡工竟如此精湛。我隨身的帕子香囊之物,都是姐姐妹妹們繡的,與你相比真是望塵莫及。”

容見很輕地嘆了口氣,實在是受不了這個人了。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徐耀,神情淡淡的:“徐公子,公主是不做針線的。而你家裏的姑娘既然是嬌養,怎麽還要做這些?”

又稍稍彎腰,從徐耀的手中將帕子拿回來,隨手拿起多寶閣上放的一把剪刀,將帕子絞成幾塊,丟在一邊。

徐耀愣了愣。

容見道:“這塊已經臟了,不能用了。”

有一瞬間,徐耀以為公主方才展現出來的柔順天真都是幻夢般的假象。

上京之前,他被祖父叮囑多次,說他的姑奶奶徐太後會提攜他,王公大臣看在他外戚的身份也會高看他一眼,但這些都不是真的。京中貴人如雲,須得謹小慎微,謀後而動,稍有不慎,行差踏錯,說不定就是萬劫不復。

而公主金尊玉貴,是天潢貴胄,到時候也不一定能看得上自己。

可入京之後,徐耀受了無數達官顯貴的宴請,太後也對他高看一眼,連公主都對自己崇拜敬重。

他不是家中獨子,只勝在一個嫡字,卻也不是最被看重的那個。

也該到他飛黃騰達的時候了。

這些怎麽會是假的呢?

果然下一刻,長公主抿唇對自己笑了笑,輕聲細語道:“這次與徐公子相談甚歡,本宮靜候與公子的下次之約。”

徐耀便飄飄然了。

等長公主的身影消失後,他拾起那幾塊碎帕子,心裏想的是,等日後成婚了,也該讓公主給他繡一個這樣的。

回到長樂殿後,容見沒有和任何人說這件事,連周姑姑都沒有。

他得仔細想想如何是好。

太後此舉,有些太出人意料。即使以容見看來,也太過冒失激進,皇帝和大臣那邊甚至都還沒人敢提起長公主的婚事,就怕一個不好,鬧得不可開交,太後卻直接把人帶進了後宮。

不怕便宜皇帝發瘋嗎?

容見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今日又不可能再出門,周姑姑不在,索性自己卸了珠釵,又讓人上了水,沐浴過後,躺在軟塌上發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黑。

容見睜開眼,只覺得周圍一片黑暗,夜色昏昏沉沉,像是壓在自己身上。

他爬起來,還未緩過神。

是夜。

過了一會兒,容見終於清醒過來,他想著下午才睡過,晚上估計睡不著,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起來看書。

窗戶卻忽然有些響動。

是風嗎?

容見有些疑惑地靠過去,手肘抵在窗台上,頗為費力地將窗扇往外推了推。

沒料到阻力陡然一失,容見沒收住力,整個人都伏在上頭,差點跌出去。

窗外長了一株高大的桂樹,落下的金桂鋪滿了外面的窗台,容見小聲地說了一句倒黴,卻聽到有人叫自己。

“殿下。”

他嚇了一跳,仰起頭,桂樹上竟有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