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屯壘以安民

雲銷雨霽,金色陽光灑落大地,陶鶴齡坐在一塊大石上,呆怔望著山洪過後一片泥濘破敗的山崗景物,心緒低落。

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裏面有一枚骰子大小的方塊,從表面看,材質非金非木亦石,每一面都有繁復細密的紋路,不似凋刻而成,更像是從方塊內中浮現而出,隱約散發著微弱光芒。

陶鶴齡無聲輕嘆,心下暗道:“伯父,您把這麽重要的東西托付給我,只怕我根本保護不了。”

回想之前被一路追殺,自己狼狽奔逃,陶鶴齡深感無能為力。眼下雖然僥幸保住一條性命,但是望著荒山殘林,想到自己前途難料,陶鶴齡心中不由大為迷茫。

這幾天躲在山洞中養傷的時候,陶鶴齡一直懇求徐懷玉收自己為徒,奈何對方並未答應,估計是嫌棄自己身無長物。

早年間千機閣為了延請一位修士指點法器煉制,拿出大筆財物作為法信,金帛堆成小山的場面,至今仍歷歷在目――金龍金魚、玉龍玉魚各三軀,金環銀環、金簡銀簡各九份,珍珠三百六十顆,紫錦朱綢一千二百尺、五色紋繒二千四百尺、白素絹布三千六百尺,其余金銀器皿、名貴筆墨更是不計其數。

按照那位修士的意思,只有奉上厚重的法信,才能體現求法艱難與用心虔誠。若是隨隨便便就傳授高深妙法,反倒會讓人輕視術法玄妙,失了敬畏之心,術法將不再靈驗。

陶鶴齡那時候還小,不覺得這些話有什麽問題,後來那位修士也協助千機閣打造了一枚能夠照攝人物形貌、留存聲息光影七寶天工球,用處巧妙。

四仙公之一的夏黃公前來拜訪千機閣時,前任閣主、也就是陶鶴齡的伯父,便將這天工球送給上景宗,換取了一門粗淺的淬煉飛劍之法。

陶鶴齡還記得,當時千機閣不少老匠師都覺得伯父糟蹋了七寶天工球,認為伯父浪費了眾人心血。然而伯父認為,千機閣不應閉門造車,送出天工球是為與上景宗這些仙道傳承結緣交好。

千機閣除了與上景宗有所往來,更重要的職責是為有熊國朝廷打造軍器。除卻每年花銷大筆國帑,平日裏賞賜也十分豐厚,因此才能拿出這麽多財帛供養修士。

陶鶴齡身為千機閣的一員,過去雖然談不上錦衣玉食,但也不缺吃穿用度,畢竟對於千機閣來說,世俗金銀財物,遠不如精致機巧來得重要。

然而陶鶴齡眼下根本拿不出豐厚財帛來供奉仙師,

難不成要眼睜睜放任對方離去不成?

“風雨已歇,山中洪流也漸歸平靜,眼下正是動身離山之時。”

此時趙黍從高處緩緩飄落,問道:“陶小哥傷勢如何?”

陶鶴齡匆匆收起那枚方塊,起身回答:“多謝徐仙師賜藥施救,晚輩傷勢已經痊愈,行走無礙。”

趙黍點頭說:“如此甚好。不過,筋骨之傷雖愈,氣血生機恐有虧損,我那點丹藥,加上術法點化的野果,只是稍加彌補,小哥下山之後,還是要善加保養。”

趙黍語氣和煦,讓人感覺如春風拂面。他見陶鶴齡欲言又止,於是問道:“不知陶小哥接下來有何打算?要去往何方?”

陶鶴齡垂頭喪氣:“我、我不知道。”

趙黍不解問:“小哥遭逢大難,為何不去尋找家人親朋,以求庇護?”

“我……晚輩世代都是千機閣的匠師,父母早亡,自幼托庇於伯父家中。”陶鶴齡語氣低落:“但是伯父已遭不測,如今晚輩實無棲身之所。”

趙黍輕輕應聲點頭,隨後說:“這樣吧,我先送小哥下山,尋一處城鎮落腳安歇。想來以陶小哥的本事,不愁沒有營生門路。”

陶鶴齡如今已無處可去,只得跟著趙黍。

離開荒山不久,兩人來到官道之上,便看到許多逃難百姓,拖家帶口、扶老攜幼,黑壓壓一大片,沿著官道綿延到視野盡頭。

“諸位父老鄉親!南邊十裏便是新安屯,各家各戶都要帶上竹牌驗明身份!”

不遠處的土坡上,一名差役大聲呼喝,附近也有不少逃難百姓上前,圍著幾名書吏討要竹牌。

“這是怎麽一回事?”趙黍見狀問道。

“應該是在為逃難百姓發放符憑。”陶鶴齡回答說:“畢竟剛剛發了一場洪水,估計附近又有村莊被淹沒,官府只得將鄉民遷到別處安頓。這符憑既是用來驗明身份,也便於官府重新核定戶籍。”

“原來如此。”趙黍連連點頭,有熊國經歷了這麽多災變,地方官府居然還肯派人出面,遷移受災百姓。這種事放在華胥國,估計根本不會被多看一眼。

“仙師難道沒見過這些事麽?”陶鶴齡有些意外,在他看來,“徐懷玉”這樣的高人,不該是對撫賑百姓一無所知。

“我……過去多在山野之中隱修,不問世事。”趙黍隨便應付過去,然後說:“既然附近有人煙聚落,不如就往那新安屯歇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