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能不能原諒

梁逢也沒來得及收拾什麽,跟裴文傑就去了裴家老宅。

下車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施俐莉在大門口等著,兩個人一下車她就迎了上來,面色有些焦急。

“你們可算回來了。”

“怎麽突然情況惡化?”裴文傑問。

“你父親他情況一直都不太好,入冬的時候就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症狀。易怒、疑心重重,還有狂躁傾向。按道理不會這麽快。阿茲海默是慢性病。但是他還有高血壓。”

施俐莉領著他們進了會客廳,裴箐正坐在沙發上,神情有一絲迷茫。

“怎麽回事。”裴文傑問她。

裴箐反應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她說:“其實我也沒料到是這樣的結果……”

“上次咱們聊完,就唐氏集團購買我宏昕旗下資產這件事後,我就拿上了董事會討論。父親是一直持反對意見的,可是要保宏昕,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我的阻力很大。”她解開了西裝領口的扣子,喘了口氣,“更何況他身體情況不足以支撐後續對宏昕大方向的判斷。於是按照之前的思路,董事會投票後決定裴宏卸任董事長一職並脫離董事會榮退二線,由我接替董事長一職。”

“所以他就中風了?”

裴箐嘆息一聲:“對。他大鬧董事會現場,一直說著宏昕是他創辦的,我們沒權力讓他出局。接著因為高血壓,直接暈厥了過去……也有好幾天了。新聞一直壓著沒讓發。”

“你父親現在情況不算特別好,清醒和昏迷各占一半。但是他清醒後就堅決不留在醫院,他脾氣倔強……沒人能夠擰得過他,況且家裏醫療設備都是齊全的,醫生也可以二十四小時看護,你來的途中就在辦出院手續,應該一會兒從醫院回來了。”施俐莉說,“因為他說清醒了之後要見你,所以只能緊急讓你回家了。”

裴文傑點了點頭,問裴箐:“你因為這個事情對他有愧疚?”

裴箐勉強笑了笑:“他畢竟是我爸。”

裴文傑也沒打算勸她,跟施俐莉打了個招呼就帶著梁逢坐電梯上了三樓,帶他進了一間客臥。

“你今晚住這裏可以嗎?”等他放下簡易的行李後,裴文傑問梁逢,“很久沒人住了,可能有點冷清。”

這是他今晚來到裴家後第一次跟梁逢說話。

“好。我住哪裏都可以。只是一個晚上,沒關系。”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裴文傑點點頭:“我住旁邊,你有事叫我。”

“你……不和我一起住?”梁逢問。

“……我還有一間臥室,你怕是不會習慣。”裴文傑笑了笑。

*

頂樓裴文傑的那間臥室,顯得有些狹窄,窗戶開在斜面天花板上,似乎是為了安全,上了鐵柵欄。

屋子裏的擺設都緊緊貼著地面,低低矮矮的。

梁逢在昏暗的燈光下,湊過去仔細看了下,家具被固定在了地面上。這樣的擺設,不像是臥室,倒像是監獄。

“你現在住那間臥室,是我後來的臥室。這一間……被裴宏戲稱為教育室。我剛來的時候想要跑,就被抓了關這裏。裴宏要我認祖歸宗叫他爸爸,不然就不放我出去。開始關我是三五天,後來半個月一個月,最後一次關了半年。”裴文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你還記得嗎?我以前不姓裴。”

“我記得。你跟曲妍姓。”

“……是。後來,後來我想媽媽了,想見她,哪怕甚至是通一個電話也好。聽聽她的聲音,吃吃她做的飯。發瘋地想。”裴文傑說,“我以為我很厲害,最後卻扛不住,屈服了,所以我接受了裴宏對我一切安排。可是等我成了裴文傑,等我認祖歸宗後,能夠出去,趕回遠溪中學,曲妍人已經沒了。”

“你不能怪自己,那會兒你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梁逢說,“做錯的是裴宏,他這是非法拘禁。”

“他一手遮天,誰會拿這個責怪他。”

“曲老師的追悼會我也去過。聽他們說,你回去了。”

“是。”裴文傑道。

回去了,還將所有過往的灰燼掩埋在你窗下君子蘭腳邊的泥土中。

“曲老師是愛你的。”梁逢道,“就算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她也惦記著你。我記得最後那些日子,她病得難受,任何止疼劑都沒有用的情況下,她還要堅持買菜做飯。那會兒她的學生們,還有學校的老師們,排了張表,每天輪值幫她買菜。後來才知道,那都是做給你的。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到,她還是做了很多。”

“我都吃了。”裴文傑說。

說完了這句話,兩個人之間安靜了一會兒,梁逢忽然開口問:“你的厭食症,是不是從那時候……對不起,我似乎不應該問。”

“沒什麽不該問的。”裴文傑回答,“大概就是那一次回來,我再也不跑了。可是什麽也吃不下。一想到母親的飯菜我再也吃不上了,就生理性厭食。最開始的幾年很嚴重,幾乎只能靠營養液生存,整個人最輕的時候只有八十多斤。後來看了很多心理醫生……一點點的,好了一些。但是吃東西還是很挑剔,直到……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