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3頁)

他想毀了那些掌人生死如踐踏螻蟻的人,顛覆他們苦心經營的王朝,卻從沒想過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

走進那座城之前,他曾無數次幻想過那一日的結局。

當宮墻坍塌,磚石碎裂,宮殿陷入熊熊大火,一切灰飛煙滅的那一刻,他或許也將與那座深宮一起葬身火海,結束他再無意義的人生。

今夜是他離那個結局最近的一次。

千裏勤王,帶兵至此,再也不會有比今夜更好的時機。只要他一聲令下,父親一手培植的那些戰士將為他肝腦塗地,沖鋒陷陣。

可是那個結局注定不屬於一個貪生怕死的人。

“可憐河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裏人”,當他讀懂這句詩,他便越來越貪戀活著,也越來越想將活著的機會留給那些同樣擁有至親至愛的戰士。

他很清楚,即便今夜沒有那一封聖旨,沒有陳兵於此的京畿大軍,沒有四皇子的暗示,他也不會帶著他們走上那一條路。

他握著屠刀,一步步靠近那座被父親描繪得罪孽深重的深宮,卻因為一個半途從天而降的意外,被推往了與預定好的結局背道而馳的方向。

或許他不是不恨了,只是更想得到愛了。

父親從未教過他愛,原來是因為害怕他得到了愛,看見了光,便會放下手中的屠刀。

元策慢慢回過眼,看向身下勒停在懸崖邊的馬,看向一瞬不眨盯著他的姜稚衣,從身後緊緊擁住了她:“姜稚衣,有你在,我不會再做噩夢了。”

姜稚衣笑著握住他攬在她腰上的手:“那就好。”

辰時,玄策軍與京畿大軍在那一條無形的楚河漢界兩邊相對而望,各自調轉馬頭,一方向西,一方向東而去。

元策將大軍暫時交給副將,讓李答風隨他一起送姜稚衣回京。

既然都到了這裏,自然該讓李答風去長安親自給永恩侯把脈看診。

至於他,平叛結束本也不該停留,何況前些天,他收到坐鎮河西的穆新鴻傳來的信報,得知西面西邏一族近日動作頻繁,三不五時滋擾邊關,搶掠河西百姓錢糧物資,恐怕是得知大燁內亂,意圖趁虛而入。

所以他至多送姜稚衣到長安城外,便要轉頭去與大軍會合,盡快回到河西。

走了三天,抵達距長安城幾十裏地的最後一座驛站。

姜稚衣走進這座上元節曾經留宿過的驛站,想當時是與元策共赴河西,如今卻要在這裏與他再次別過,用過晚膳沐過浴,眼看快要就寢,一覺醒來便是分離,忍不住在房裏對著元策唉聲嘆氣。

“真是風水輪流轉,上次來這裏是李軍醫和寶嘉阿姊惜別,這下李軍醫倒可以去長安和寶嘉阿姊團聚,我們卻當真要年關見了。”

驚蟄將獨處的時光留給了兩人,元策當著姜稚衣的男婢,正在臥房的角落撒驅蟲蛇的香料。

因這些天多雨,香料有些受潮,撒得不太順暢,元策在耐性告罄的邊緣甩著香囊,一面回應她:“回去好好盯著你要做上幾百日的嫁衣,等年關還做不完,我可懶得娶了。”

“你敢!”姜稚衣趴在榻沿掐指一算,“我覺得順利的話八月就應當完工了,還有四個月幹等你呢,你若年關到不了,我才是懶得嫁了!”

元策撒完那些有他在著實不必要的香料,回頭掐過她下巴:“不嫁那就綁走。”

姜稚衣一巴掌拍開他的手:“驅蟲蛇的香料也敢沾我臉上,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

元策擡起另一只手:“我用這只手撒的,祖宗。”

“那也快去沐浴,還剩幾個時辰就天亮了,還不抓緊時間門上榻來。”

要不是她擔心夏夜蛇蟲,他至於忙到現在?元策回頭拿了身燕居服進了浴房。

姜稚衣趴在榻上,聽著浴房裏如時光流逝的潺潺水聲繼續唉聲嘆氣。

正一口口嘆著氣,一擡眼,目光無意間門掠過不遠處半開的窗子,忽然看到一根綠油油的細竹斜在窗邊。

這驛站窗外有竹林嗎?怎麽沒印象方才看見過。

姜稚衣恍神不解的下一刹,那綠油油的細竹忽然“活”了過來,蠕動著鉆進窗沿,昂起一顆三角形的扁腦袋。

姜稚衣猛地瞪大了眼:“啊——!元策元策元策元策……!”

浴房水聲驀然靜止,幾息過後,房門被一把推開,元策一個箭步沖了出來,一擡眼看見窗沿的綠物。

與此同時,姜稚衣從榻上飛身而起,以此生從未有過的敏捷身手撲向元策,兩條腿險險掛上了他的腰際。

元策一手抱人,一手一抽劍架上的長劍,劍光一閃,蛇被挑出窗外,下一瞬,哢噠一聲窗子落下,隔絕了危險。

姜稚衣驚魂未定地摟著元策的脖頸往後看去,急喘著氣:“不、不是撒過香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