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元策落在姜稚衣身上的眼神微微變了變。驚蟄後背發涼地屏住呼吸, 站在美人榻後方,忐忑地看向出師不利的郡主。

姜稚衣緩緩擡起眼皮,盯著元策的臉,借帕子的遮掩抿了抿她這容不下虛情假意的嘴。

看著此刻站在眼前的人, 腦海裏重疊上他曾經出口辱她的可恨模樣, 再想想他這段時日看了她那麽多笑話——縱使是虛與委蛇, “阿策哥哥”這四個字, 能叫出第一個字,也已是她最大的忍讓。

不叫這個,說點別的, 能不能讓他相信她還傻著?

姜稚衣努力轉動著今日已然不堪重負的腦筋。

正是僵持之際, 在門外頓了許久的那雙烏皮靴跨過了門檻。

姜稚衣身板一直,更正襟危坐了幾分。

“凍著你了?”元策稀松平常地說著, 轉身合攏房門,看起來並未察覺端倪。

驚蟄松了口氣,忙給姜稚衣使眼色,下一句可不能再露餡了。

姜稚衣接到眼色,點頭:“對。”

驚蟄:“……”

好一個硌牙的對字, 核桃殼都沒有這話接得硬。

姜稚衣也覺出不妥,很快輕咳一聲:“都——怪你回來這麽晚,我在這兒坐得心都涼了!”

還好, 這句不難講, 這句是實話。

元策在原地眨了兩下眼, 走上前來:“聽他們說, 你今日想出府?”

“嗯。”

驚蟄在後邊著急地,悄悄戳了下姜稚衣的背脊。

郡主自己可能還不覺著,她作為旁觀者, 眼看郡主前些天在沈少將軍面前小鳥依人,說話像倒豆子似的,再看眼下這一次只能蹦出一個字的模樣,簡直是天差地別……

“昨夜不是沒逛多久就暈過去了,我想白日再出去逛逛,誰知道你的人竟然敢攔我……”姜稚衣收到暗示,硬邦邦補充了句。

元策在她旁邊坐下,伸手攬向她的肩。

姜稚衣眼睫一顫,驀地起身跳開去。像只驚弓之鳥,從頭發絲到腳趾都繃緊。

元策打橫的手臂落了空,擡起頭來眉梢一揚。

眼看著他意外的神色,姜稚衣心底哀樂已經奏響。裝傻這件事,比她想象得要更難一些。

元策慢慢收起手臂,空蕩蕩的指尖擱在膝上摩挲了兩下:“是為這事不高興?”

也是,她不是應該不高興嗎?裝傻不行,不高興還不容易……

姜稚衣定了定神,終於找著了適合她的台詞,板起臉來:“你看出來了就行,我在這裏無親無故,你自己沒時間待在府裏,還不許我出去打發時間?”

元策撐膝看著她:“那你想我怎麽做?”

“明天——不,今晚開始,讓你那些兇神惡煞的手下離我遠點,我瞧著不舒服!”

“行,讓他們去你看不見的地方。”

“還有,我要自由出入,連在長安城皇伯伯都許我暢通無阻,你在這兒是拿我當犯人嗎?”

“可以,但姑臧城魚龍混雜,你出去要麽與我一道,要麽我派人跟著保護你。”

……保護她?她看最危險的就是他,姑臧城可能是魚龍混雜,他這兒都沒有混雜的,全是惡人!

姜稚衣掩在袖中的手緊緊攥起來:“非要這樣不可?”

元策:“非要這樣不可。”

姜稚衣煩躁地皺皺眉,點頭:“行,各退一步,成交。”

元策似笑非笑地一擡下巴:“跟我做生意呢?”

姜稚衣面無表情:“我不高興的時候還能跟你做生意,你就燒香拜佛感恩戴德吧。”

“那都依你了,消氣了沒?”

“消氣怎麽,沒消氣又怎麽?”

“處理了一天軍營裏亂七八糟的事,有點累,”元策朝她攤開手,“消氣了的話,過來坐會兒?”

姜稚衣垂眼看向他攤開的手。

如果她沒有恢復記憶,此刻應該把自己的手放上去,關心地問他發生了什麽事,然後靠著他坐在這榻上……

姜稚衣一晃腦袋,把腦海裏糟糕的畫面晃掉。

……為了逃出這個府,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嗎?

“嗯?”元策再攤了一次手。

從他眼底看出了不知是不是試探的意思,姜稚衣輕一咬牙,一點點伸出手去。

可臨要觸碰到他的手指,頭發絲卻抗拒到快立起來。

最後一刻,姜稚衣在他掌心啪地一拍,同他擊了個掌。

元策:“……”

“做生意成交,擊掌為誓,方才忘了。”趁他沒回過神,姜稚衣快快走上前去,在美人榻的最角落坐下。

元策看了眼兩人之間還能再坐兩人的距離,側目看她:“我身上有刺,能刺著你?”

“……我有刺,怕刺著你。”姜稚衣一雙手防備地攥在身前,思忖這話也談完了,這人怎麽還不走,提起一口氣道,“不是說累了嗎?早點去歇著吧。”

“我現在不就歇著?”

“坐著怎麽叫歇?睡著才叫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