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被這突如其來的冷聲一嗆, 姜稚衣人一懵,到嘴邊的甜言蜜語驀地刹停:“你說——什麽?”

見他不語,想起他賽前便擺了一張臭臉,姜稚衣看著他眨了眨眼, 恍然一指身後:“……你是不是以為我今日沒來給你助威?我是遲了一堂課, 可我趕上開球了, 方才一直坐在那上頭, 你沒瞧見嗎?”

元策順著她著急的食指往那座高台望去。

是啊,瞧見了, 瞧見尊貴無比, 從來只用下巴尖看人的郡主, 今日卻在那高台之上與人四目相對了一眼萬年之久,那雙亮晶晶的眼出神般對著人一閃一閃……

縱使真如青松所說,她與這麽多年輕公子同處一個屋檐, 難保不會對誰日久生情——

這一日,未免來得太迅雷不及掩耳了些。

若今日在場上打馬球的不是他, 而是兄長, 她也是這般視兄長於無物, 自顧自與旁人眉來眼去?

元策眯起眼輕哼了聲。

姜稚衣:“觀賽席很多人都看到我了, 你若不信, 我把人一個個叫過來……”

“不必, 知道了。”元策掉頭繼續往前走去。

姜稚衣再次匆匆跟上去, 一路穿堂過廊, 幾次想張口說話都被他拉大步伐甩遠,費勁跟了半天,累得腿都快斷了,幹脆不伺候了, 狠狠一跺腳停了下來。

元策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向她耷拉的眉眼。

“都知道錯怪我了,還沖我擺臉,你……”姜稚衣不高興地說到一半,忽見元策耳朵一動,下一瞬,一只溫熱的手掌一把捂上了她一張一合的唇瓣。

姜稚衣整個人隨著這只手的力道踉蹌朝後退去,被帶著一個旋身轉過一道拐角,腳跟連帶後背倏地抵上一面灰墻。

元策眼睫下掃,一手捂著她的唇,一手比了道噓聲的手勢。

姜稚衣一個緊張的激靈,抿緊了唇,安靜豎起耳朵。

片刻後,聽見幾道淩亂的腳步踏踏靠近。

緊接著,一道氣急敗壞的男聲在拐角之後的長廊響起:“人呢?!”

另一道年輕的男聲跟著道:“瞧著是往這兒來的……伯勇消消氣,咱們分頭找找!”

“消氣?他拿著勝我十一籌的成績,說我‘技高一籌’,他‘甘拜下風’……這不擺明了是在羞辱我?”鐘伯勇咬牙切齒,“今日我若咽下這口氣,我就不姓鐘!”

紛亂的腳步很快四散開去找人了。

看著眼前這位“目標人物”與自己近至呼吸相聞的距離,聽著那些隨時可能找過來的腳步,姜稚衣一顆心七上八下地狂跳,氣息漸漸重起來。

濕熱噴薄在掌心,窸窸窣窣從手指尖一直麻到心臟。

元策手指稍稍蜷了蜷,視線從遠處收回,低下頭去,看見身前人臉頰紅紅地擡起兩根手指,捏緊了自己的鼻尖。

元策:“?”

姜稚衣用眼神說著“來不及解釋了”,使勁捏著兩指,滿眼警惕。

一直等到幾道腳步漸漸遠去,再聽不見一絲動靜。

姜稚衣飛快松開自己的鼻尖,大口大口喘起氣來。元策也手一松放開了人。

“可憋、憋壞我了……”姜稚喘了好一會兒才說上話來,“你看你,怎麽忘了我還有鼻子?”

“?”

“那話本裏不是說,武人耳力非凡,可聽見附近的呼吸聲?”

“……”

元策:“你話本裏說的是我這種武人,那幫廢物聽不到。”

姜稚衣一愣:“那你方才一直捂著我嘴做什麽?我又不會傻到這種時候出聲……”

“……”

元策輕輕握掌成拳,撇開頭去:“……忘了。”

姜稚衣探出腦袋朝身後看了看,回想起方才鐘伯勇理直氣壯的罵聲。要不是因為這個耍陰招的,她和阿策哥哥今日也不會鬧不開心。

姜稚衣冷哼一聲:“這個鐘伯勇,哪兒來的臉找你再比,看他上次騎射考校雖挑釁於你,倒還算光明磊落,今日居然用上了下濫的手段……我得好好教訓他去!”

元策:“你拿什麽教訓?用你的小細胳膊小細腿?”

姜稚衣回過頭來:“當然是用我的嘴,我可以去皇伯伯那兒告狀呀!”

“康樂伯這些年雖很少再上前線,早時候也是立過赫赫戰功之人,你的皇伯伯會為你一句話,拿有功之臣的兒子如何?”

“那起碼也可罰他在家閉門自省十天半月,你在書院不就能清凈好一陣了?”

“不用,”元策擡起眼,望向鐘伯勇剛剛落過腳的那道長廊,一扯嘴角,“我要的,就是他來招惹我。”

“……不要再拿那些過家家的玩意兒去招惹沈元策了!”

入夜二更天,康樂伯府,康樂伯重重一砸拐杖,指指面前的兒子:“聽見沒有?”

鐘伯勇站在書案前不服氣地昂頭:“他打斷了阿弟的腿,阿弟又一直支支吾吾不肯說是為何挨的打,我替阿弟找個場子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