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遣哥

外面打架聲和人影交錯熱鬧成一片,而這個小巷子的貨箱背後,站成直角兩邊的二人之間可謂是難得清凈——不僅夏儀不說話,連聶清舟都沉默了。

他含著棒棒糖,金色的頭發擋住了一部分眉眼,他的眉心皺成川字,像是在認真思考什麽。

待路上響起來警車的聲音,投在墻上的人影一陣紛亂繼而做鳥獸散。夏儀離開了墻往前走了一步,仿佛打算離開。

聶清舟終於說話了。

“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機?”他問夏儀道。

或許是吃人的嘴短,這次夏儀沒有多少猶豫就把手機掏出來給了他。

聶清舟低頭在她的手機裏輸入一串數字,然後遞回給她:“這是我姑姑的電話。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如果今晚十一點我還沒有回家的話,就打電話給我姑姑,讓她到新世紀洗浴中心撈我。”

夏儀接過手機,幽藍的屏幕照耀著她的眼睛,她望向聶清舟。

“我覺得日子不能這麽過下去,我得和遣哥那邊做個了結。”聶清舟解釋道。

夏儀沉默一瞬,手指就摁在刪除鍵上,稍一用力,聶清舟剛剛輸進去的號碼便輕快地跳躍著消失。

“這是你的事。”她拒絕得很幹脆。

聶清舟愣了愣。

她淡淡地說道:“我們不熟,你應該拜托你的朋友。”

聶清舟被噎住了。他想“聶清舟”在這裏確實有一些朋友,然而每一個對他來說都陌生而不可靠。

他此刻所在的地方,他最熟悉的,或者唯一熟悉的只有這個曾經只能透過屏幕才能看到的夏儀。這個夏儀比他所知道的更冰冷,更強硬,更稚嫩,但他仍然覺得她是他知道的那個人。

他看過她無數的訪談,去過她的演唱會,被表妹塞滿了關於她的所有知識。

不過這一切他都無法向她解釋。

所以他只好笑著說:“你說的有道理,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或許是為他的禮貌和好脾氣感到意外,夏儀皺著眉看了他一眼,就收起手機揣在口袋裏,側過身擦著墻壁走過貨箱,走向早已安靜的街道。聶清舟看著她的背影無情地遠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既然他好好地活到了十年後,也沒缺胳膊少腿的,那今天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吧。

“聶清舟”為之效力的張遣,人稱遣哥,是當地混黑白兩道的地頭蛇。常川市中心的黃金地帶開了一家“新世紀洗浴中心”,這洗浴中心幕後的老板就是張遣。“聶清舟”身手敏捷經驗豐富,是把聽話的刀,張遣挺喜歡這小子的。雖說他上面還有好幾層才到張遣,但張遣平時也常常關照他。

“聶清舟”平時零花錢的一個重要來源,也就是張遣。

他爸媽和姑姑隱約有感覺到他和一些社會青年來往,但也不清楚他在跟誰混,混到了什麽程度。要是他們知道他在這個組織裏挺受重視,甚至有點被培養的意思,大概要嗓門與血壓齊飚,斥責與哭訴一聲了。

此刻聶清舟站在“新世紀洗浴中心”金色的霓虹燈下,聽著從裏面傳來的輕快音樂聲,看著周圍興高采烈的客人,心情卻一點都輕松不起來。

以他從前的成長環境,根本沒有接觸這些組織的機會,這還是頭一次面對活的老大。來到這裏以後,他短短兩天比他過去兩三年長的見識還要多。

這小子高中過得相當多姿多彩啊。

前人多彩,後人掛彩。

聶清舟長嘆一聲,吸了一口氣走進洗浴中心。

“聶清舟”在這裏早就混了臉熟,聽說他要找遣哥之後保安便通報上去,他跟著人穿過水氣和熱浪,在煙霧繚繞中兜兜轉轉,來到了一個鋪著地毯,看起來尤為華麗闊氣的VIP室。張遣正趴在床上按摩肩頸,他四十歲左右的年紀,背上紋了一大幅青紅的猛虎圖,身材微微發福,眯著眼睛仿佛心情很好的樣子。

“怎麽,是為了錢風揚的事兒?”張遣慢悠悠地問。看起來他以為聶清舟是因為晚上這場圍追堵截來的。

此時此刻已經沒有退路,那些忐忑緊張反而消退了幾分。聶清舟走上前幾步,開門見山道:“錢風揚那家夥不值得我來找遣哥,我來是想跟遣哥您說聲對不住,我想要退出。”

張遣眯著的眼睛睜開了,他似乎有些驚訝,但也不是非常驚訝。他懶懶地揮手讓給他按摩的人停下,坐起來披上外衣。

“怎麽回事兒?”他懶懶地問。

聶清舟回憶著身體原主人的語氣和語調,盡力模仿道:“遣哥,我知道我現在跟你說什麽當初是我年輕、意氣用事、沒想清楚,那都是扯淡。當時我是鐵了心要加入的,是真想跟您混出名堂來,我也知道您挺照顧我的。但我前段時間去省城看我爸媽,他們過得太苦了,拼了命地讓我讀書,您也知道他們幹的工作挺危險的,我現在的情況要是被他們知道了,就怕他們心神不寧幹活出什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