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自由之二(第4/5頁)

他在電話那頭頓了頓,有點慌張地說:“你怎麽哭了?”

我在自己的世界裏康復了。在他人的世界裏,終於病了。

最清醒者,是最精神病。

“我終於自由了。在任何世界裏。”這是易晚在這段通話裏的最後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因為,我讓自己自由了。”

楊煥有點慌了:“學長,你接下來要去哪裏?”

這種話對於其他人來說往往都是死志的泄露。可易晚說:“去樓下超市買抽紙,一個人收拾櫥櫃,看DNA的新聞。”

生活的結束和開始,往往會出自同一句話中。如果故事要在哪裏停止詳寫,那麽最好就是這裏。

……

“黎曼幾何一開始並不受到重視,直到相對論的誕生。”

“布勞威爾不動點定理在被證明後並未顯示出可用性。直到數十年後,它成為了博弈論和經濟學的基石:證明均衡存在性。”

“99%的數學定理在被剛剛證明時都是沒有任何用處的。需要十年後,二十年後,數百年後,甚至永遠都不會有。”

“一如我們生活中的每個決定,每一條不受人矚目的,不屬於‘主角’和‘主流’的行為夢。”

“但即使如此,朝聞道者,也將永遠走在自由而無用的道路上。”

易晚坐在車站旁。

這是一個白色的車站,每天都有帶著靈魂抵達此處的列車。他白發蒼蒼,戴著眼鏡,坐在長椅上,是一個沉默的老人。

一個不耐煩的售票小夥子站在他的身邊,他本應負責引導易晚去下一輛列車。

第一天,他問列車上的人:“今天怎麽樣?”

列車上的人說:“歸一理論?那個證明得很漂亮的數學遊戲?”

第二天,他問列車上的人:“今天怎麽樣?”

列車上的人說:“歸一理論?那個沒用的東西?”

第三天,他問列車上的人:“今天怎麽樣?”

列車上的人說:“歸一理論?那是什麽東西?”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都是如此。車上來的人有時候西裝革履,有時候貧苦積弱。來者說了很多天相同的回答。

第N天,他問列車上的人:“今天怎麽樣?”

列車上的人說:“嘿,我沒興趣和你找樂子。有空問我現實,不如給我講個故事,帶黃的那種。”

這一波列車上的人都是殘胳膊斷腿。看起來,新的戰爭紀元在人類世界打響了,並且還會持續。其中一個失去下巴的人因為失去下巴而不能閉嘴,所以他說:“數學定理?你知道嗎,二百多年前,有個數學定理被證明。那個數學家是個吃飽了撐的富家子弟,沒什麽屁事幹。搞出這個數學定理,發現諾貝爾沒有數學獎後,自己那東西也沒一點用後就回他的家族吃喝玩樂泡妞去了……哦,我想說的不是泡妞。我想說,兩百年後,那個數學定理有用了!有人用它造了個武器,真刺激,電磁力一炸能炸飛一塊大陸。老子的下巴就是這麽沒掉的。”

另一個人比較善意:“這幾天你們會忙一點。每天都會有很多車人被送過來。而且,因為被炸殘,他們體積變小,每車裝的人會變多。”

他回頭看易晚,老人卻在和列車上一個失去了手的小女孩講故事——甚至是個夜鶯和玫瑰的童話故事。小夥子很震驚。他說:“你們不是最講究真實和現實的嗎?”

易晚說:“是,但有時生活也需要一點想象和童話。這麽一點東西,還不足以讓人失去自由。”

小夥子不得不連續處理了好幾天的沙丁魚罐頭。易晚每天給列車上下來的小孩講故事,有時是海的女兒,有時是燕子和快樂王子。二十幾天過去,列車上終於開始出現完整的人了。他於是對易晚抱怨:“你們這群狗娘養的數學家。有什麽用?我敢說,你的定理沒用。要麽,就也被拿去做了這種武器。你還不如天天講故事。”

易晚說:“我不想做什麽,我只是想在這裏坐著。”

小夥子說:“你放屁。你肯定想得到一個答案來滿足你的虛榮心。”

易晚繼續耷拉著眼皮。和平又持續了一些日子,列車終於又開始拉來形狀奇怪的人了。有人告訴他們:“外星的高等生命入侵。”

“我們戰勝不了他們了!一切方法都被堵死,除非超光速,達到更高維。”另一個人說。

小夥子說:“我覺得我要下崗的日子快到了。”

他也不記得要幫易晚問那個問題了。雖然易晚沒讓他幫他問,他只是想趕他走。

列車還是一列一列地送來,死傷慘重。終於有一天,一輛列車來了。為首的人卻帶著笑。小夥子問他,他說:“我們要勝利了!”

“高維飛船的誕生,讓人類擺脫了被滅亡的命運。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從一百多年前的書籍裏找到的一條定理。因為當年的算力有限,那個人沒能算完它的後半部分。一個同樣孤勇的數學家完成了後半部分的計算,他沒有奉獻一生,因為算力已經到達了。最終,我們依據它得到了高維飛船——還有隨後的高維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