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自由之二(第2/5頁)

把藥含在嘴裏時,他聽見喻容時像是不經意一樣地說:“我還在想,如果每次都是我把藥遞過來,你會不會因為我的這個行為……而不忍心把它吞下去呢?”

藥片已經隨著水滑進了喉管。易晚問:“怎麽了?”

“我去個廁所。”喻容時沒有看他。他垂著眼,淡淡地說。

一個人總不能一直占著一張桌子,尤其是一直對端著盤子試圖拼桌的學生說“這裏有人”。幾次過後,易晚終於走到了食堂外面。他給喻容時發了個消息,告訴他自己在樓外等他。

冬天的天空很白。易晚在灰白的天空下通過呼吸制造霧氣,腦內想著方才靈光一閃的歸一法則,絕世的突破口。食堂和小賣部裏的學生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圖書館裏的學生漸漸坐滿,停在食堂門口的自行車一輛一輛地少。在小賣部開始蒸下午的第三屜包子時,易晚終於意識到一個事情:

喻容時或許不會再出現了。

學生們還在寥寥落落地行走,世界在易晚的眼裏卻一下失去了聲音。可他依舊很安靜。他在食堂裏走了三圈,又在學校裏走了三圈,從自習的圖書館,到接吻的湖邊長椅。

“又一個人來這邊啊?”有掃地的阿姨和他打招呼。

易晚坐車離開學校。他回到的地方是他讀書的中學,中學門口已經換下了他的照片,換成了去年的高考狀元。不知道校長有沒有想過很多年前他們曾經也有過一個狀元,好奇他如今正過著怎樣的生活。

他的初中和高中都在這裏。在那些或孤獨或被嫉妒的歲月裏,易晚在這裏受到另一個人安靜的庇護。他教會他表情是什麽樣的,告訴他不要看短期的孤獨,要追求長期的目標……即使長期,也是孤獨。

易晚又看見無數個少年的他在這座學校裏了。有門衛好奇或警惕地看著他,疑惑這個青年人怎麽會站在這裏不動。他疑心易晚是要闖進學校,但易晚沒有停留,他走了。

還有就在附近的小學……易晚曾經被霸淩的地方。他看見廣場上沒有了大衛的雕像,風吹日曬,他已經被學校扔進了垃圾堆裏。一個個小孩子在其中列隊,易晚知道霸淩孤獨和天真的獸性的惡還在發生。他們選擇了獸性的侵略,他選擇了獸性的不融合社會、不滿足。

他依舊沒有翻墻。

唯一一次翻墻,發生在昨天的圖書館閱覽室旁。易晚從一樓的小窗翻進去,走過空空的書架和灰塵,來到還沒有被搬走的陳舊的書桌旁。夕陽從窗戶裏寂寞地射進來,他趴在桌上,睡著了。

睡前他想起圖書館的老太太對他說:“小易晚,你總是一個人來圖書館。像你這樣靜得下心的孩子,是很少的。他們都喜歡和自己的好朋友一起玩。”

……

人們將反復實踐、會得到統一結果的現象,稱為定理。

就比如他從桌上睜開眼時,又看見了喻容時。

喻容時托著下巴,側著臉。陽光照在他的後腦勺,他的臉對著晦暗的讀書室。他的形象有種虛幻的不真實感,只有含著陰郁的眼睛真實。

易晚說:“……容時?”

“嗯。”

“你去哪裏了?”

“……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我應該回來找你。”喻容時說,“走吧。趁著天剛剛黑,我們可以去看星星了。”

他先從圖書室裏翻了出去,身輕如燕,沒有抖落一點灰塵。他站在窗下,伸手讓易晚來握——易晚只一只手扶著窗台,另一只手握住了他。

一下,兩下,終於有點狼狽地翻了出去。

喻容時握著他的手,走在夕陽沉沒中的河堤道上,如他們童年、少年時那樣。有叮叮當當的自行車和各種顏色的汽車駛過。但也有河水,如許久之前那樣潺潺地流過。

“平安夜快樂!”路過一家奶茶店時,有穿麋鹿服裝的女孩遞給易晚一個紅紅的蘋果,易晚接過蘋果,沒有說話。

他們一直走,走了很久。三個小時?或者五個小時?人聲的喧囂消失了。周圍靜得要死。一個人都沒有。空氣裏彌漫著水的氣息和靜的氣息。只有這種時候,沒了城市的光汙染,星星才會出來。

天空是漆黑的,一閃一閃的星星就在這裏。

他們坐在河流盡頭的草地上。喻容時坐在易晚的身邊,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懷裏。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圖書館前面,你被人欺負。你明明是個小孩子,卻有著那麽多讓我覺得你是個謎的想法。我一開始,以為你是個客觀的謎。我想解開你,最後解不開的卻是我自己的心情。我想,我一定要把你養成你可以達到的,最完美的樣子。”

“中學時我經常和你在河堤邊散步聊天。平時你不說話,所以作為唯一能聽到你的觀點的我,感到占有欲被滿足,而且萬分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