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噩夢

當晚,余昧做了個夢。

夢裏舞台燈璀璨奪目,周圍都是鮮花和掌聲,音樂聲嘈雜,他站在台下,沒聽過那些歌,看不清台上的人,只能聽見身邊的許觀玨問他,羨不羨慕這樣萬眾矚目的生活。

他誠實地搖頭,卻被對方不輕不重地揉了一下腦袋——夢裏的許觀玨十七八歲,比他還高一個頭,說什麽做什麽都是一副兄長的樣子,很溫和,卻又無可辯駁,仿佛永遠都是正確的。

“怎麽會不羨慕呢,”許觀玨看著他道,“每個人都會羨慕的,只是你還小,沒經歷過,所以不明白。”

這個夢很古怪,他自始至終都留有一部分意識,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對夢裏發生的一切都無能為力,也沒法反駁。

他很想說他是明白的,正因為明白,比任何人都清楚高處不勝寒的滋味,才那麽想逃離。

然而說不出口,嘴像是被人捂住了,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只能聽著許觀玨繼續往下說,用那種斬釘截鐵的語氣說以後他們也要成名,變成站在舞台上被鮮花簇擁的人,走到頂流的位置上,一直火下去。

周圍的演出不知什麽時候結束了,人群也散了,只剩下突然亮著的聚光燈,蒼白又刺眼地落在他們身上。

他看不清許觀玨的表情,只能大致猜出他是笑著的,用那種溫柔的、現在聽來幾乎令人作嘔的語氣問他:“妹妹,我們一起成名,好不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這個圈子吃人不吐骨頭,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然而他怎麽掙紮都是無用功,身體的主動權像是被人奪走,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下一秒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來,十五六歲,還沒完全變聲的時候,語氣乖得近乎柔軟。

“好啊,觀玨哥哥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我會報答你的。”

然後他猛地意識到,夢裏的畫面都是他經歷過的,像一場逃不出的輪回。

四面八方的舞台燈聚到他身上,讓他的視野變成一片茫白——回過神來他已經變成了站在台上的人,底下是數以萬計的觀眾。

許觀玨站在主唱的位置,拿著他常用的那支麥,沒看見他似的,越過他和粉絲說話,宣布Echo正式解散,“前主唱余昧藝德有失,已被娛樂圈除名”——語氣溫和如常,又帶著某種虛假的惋惜。

於是尖銳的罵聲和嘲笑聲接踵而至,台下的手燈像一場絢爛浪潮,不由分說地將他吞沒。

罵得很難聽,說什麽的都有,仿佛沒人發現他就站在台上——許觀玨卻在一片混亂中望向他,臉上依然掛著笑,一字一句地對他道:“妹妹,我怎麽會害你呢?”

我怎麽會害你呢。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看見那張熟悉的臉陡然靠近,眼裏卻滿是陌生的狠戾與譏諷。

一雙冰冷的手掐住他脖頸,不由分說地收緊,下了狠手,他根本掙脫不開,很快便開始喘不上氣來,眼前一陣陣地發暗,耳邊還是揮之不去的尖銳咒罵聲。

“你知道嗎,”許觀玨掐著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上移些許,用一種極具侮辱性的方式捏住了他的下巴,逼他擡頭對視,然後一字一句地看著他道,“余昧,我最恨你這幅嗓子。”

周圍的布景太熟悉,幾乎是最近一場演出的翻版,余昧看著這些熟悉的燈光和布局,還有這個和他一起出道、朝夕相處十幾年的隊友,幾乎有些分不清夢和現實。

呼吸卻越來越困難,喉嚨被掐得生疼,視野也漸漸暗下去,他本能地掙紮,伸手去阻攔對方,卻碰不到許觀玨的身體。

下一秒舞台燈盡數熄滅,他被許觀玨甩得往後倒去,一腳踩空,才終於在顛倒的失重感裏跌回現實。

睜眼還是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是幾點,夢裏的窒息感延續到現實,他的喉嚨哽得厲害,呼吸都是顫抖的,手也抖得厲害,深呼吸了幾次才堪堪緩過來一點。

這種感覺其實很熟悉,早年他還不適應舞台,每次上台面對那些燈光和台下的粉絲,總會有些生理性的不適,也不是什麽大事,通常開口唱歌之後就自然而然地好了。

然而這一次,大概因為這個夢實在太真實,哪怕明知道是夢,他也還是心有余悸,思緒也是混沌的。

空氣裏浮著若有若無的牛奶味道,余煦已經睡著了,似乎睡得很沉,也沒有被他翻身的動靜吵醒。

余昧感受著熟悉的信息素,慢慢緩過來一點,呼吸沒那麽難受了,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有些顫抖,手腳都是冰涼的,像剛被人從窒息邊緣撈出來。

他並不想去回想,然而那些夢裏的場景依舊闖進他腦海裏,不由分說地閃回翻攪——更諷刺的是,現實甚至可能比夢更糟糕,仿佛這場噩夢永遠不會結束,還要纏繞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