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鋼琴

家裏沒有花材了,余昧讓向蝶訂了一些,說先陪他玩鋼琴。

他用了“陪你玩”這種說法,也沒拘泥於非要練會哪首曲子、掌握什麽技巧,就是陪余煦一起坐在琴凳上,讓他自己選想彈什麽。

余煦對傳統音樂沒什麽了解,反而是Echo的每首歌都能記全,象征性地翻了翻琴譜又放下,說想學Echo那首《極晝》。

這首歌發了很多年了,當時Echo走的是偏民謠的風格,伴奏只用吉他,余昧也沒用鋼琴彈過,試著彈了一小段副歌,問他是不是這首。

“嗯,”余煦看著他放在琴鍵上的手指,語氣居然有點兒感動,“這是我聽的第一首Echo的歌。”

余昧對自己寫過的歌印象都不深,何況是這麽多年前的歌,有幾段都不記得歌詞了,閉上眼過了一遍譜,才試著從頭開始彈。

琴房裏之前堆著的那些周邊都被余煦搬回自己房間了,後面的落地窗也終於露出來,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余昧躍動的手指上,隨著琴鍵的起伏晃動,像他彈出的曲調化成實質,融融流淌的碎金。

余煦安靜地聽著,就想起高考前的那段時間,每天五點起床背書,有時候還有點兒困,就把這首歌拿出來聽一聽,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幻想那是他觸手可及的極晝。

那個時候他在想些什麽呢,大概繞不開考試、分數、排名,做不完的試卷刷不完的題,晨跑時候背爛的課文,還有他未來裏那個忽遠忽近的、發著光的影子。

不知不覺一曲終了,余昧看他還沒回神,擡手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

他平時很少做出這種舉動,但彈到自己滿意的曲子,總能讓他變得鮮活一些。

余煦慢半拍地“啊”了一聲,說還沒學會,要他再彈一遍。

“學琴又不是靠看的,”余昧順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捏著他的手腕放到琴鍵上,“上次教過你每個鍵對應的音了,我給你報譜子,自己彈彈看。”

他都這麽說了,余煦也只能乖乖聽話,照著他哼的譜子,一個音一個音地按。

先是右手。這首歌其實不難,還沒有後來那些炫技的花樣,旋律簡單,跨度也不大,很快他就能脫離余昧的提醒、自己彈完一段了。

於是余昧開始教他左手——他對低音區的鍵還不熟悉,所以這次余昧是手把手教他的,先自己彈一句,再讓他模仿。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和上次相比,這一次余昧教他的時候隨意了很多,有幾次看他彈錯,會直接伸手幫他擺到正確的位置,或是節奏不對,就把手覆在他手背上,帶著他彈。

那只手很涼,骨架也是薄薄的,指尖卻有明顯的繭,帶他落指時力道很清晰,給人一種無形的主導感,不知不覺就跟著他走。

動作本身卻有些曖昧,手指交疊,偶爾相蹭,每按下一個鍵,那種牽手纏綿的錯覺就鮮明一分。

余煦被他引導著彈完一段,呼吸都有些不穩,終於忍無可忍地反扣住他的手,低低叫了聲哥。

手背碰到琴鍵,撞出一片狼狽又混亂的錯音,像他的心跳。

余昧瞥了一眼他的耳朵,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讓他自己再來一遍。

但他畢竟不是專業的,又被余昧撩得分心,一只手彈時還勉強成型,兩只手一起,就有些顧頭不顧尾了。

試著彈了兩句,他實在不想褻瀆喜歡的歌,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停了手,求助似的看向余昧。

余昧伸手撓了撓他的下巴,故意問:“怎麽了?”

“學不會,”余煦也不躲,就這麽看著他,話裏帶上些許撒嬌的意思,“哥哥,再教教我……”

余昧忍不住彎了彎嘴角,知道這種沒有譜的曲子不是一時半會能學會的,也不想讓他再做無用功,換了一種思路:“那你彈右手,左手我幫你彈,怎麽樣?”

余煦點點頭,好像一下子就開心起來。

和別人同彈一架琴,對余昧來說也還是第一次,所幸余煦彈琴很規矩,是那種有一個音彈一個音、不會自由發揮的類型,他只要配合著彈,出來的效果就很不錯。

他能感覺到余煦彈琴的方式有種懵懂的淩厲,可能不熟練,但每個鍵都按得很果斷、很用力,嚴絲合縫地踩在節拍上,像是在映照他性格裏的某一部分。

——被他帶著彈的時候還很乖,都不怎麽用力,現在自己彈主旋律,卻又變得有點兒兇,帶著隱約的主導感,如果從小開始練,應該能成為很有張力的演奏者。

但他現在只是陪著余煦玩,也無所謂風格如何,就單純地配合對方,按照合適的演繹方式進行下去。

到後來整個曲風已經有點兒脫離《極晝》那種慢調民謠的風格,變得很生動,更像日出。

一曲終了,余煦按下最後一個鍵,終於長長地松了口氣,轉過來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討表揚的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