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私心

演唱會時間排得很緊,余昧只在第二場結束後回了一次家,還是因為第三場的場地在省南,順路。

和制作組吃完飯,到家已經過了零點。

他拖著有些無力的身體進電梯,眼前還晃著手燈光的虛影,和電梯外車水馬龍的影子重疊起來,讓他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倒錯感,無端有些疲憊。

平時開演唱會也沒那麽累,這次大概是因為臨近發情期,在台上的時候覺不出,一下台那種頭重腳輕的恍惚感陡然湧上來,還害他腿軟了兩步。

生理周期逃不掉,只能靠吃藥暫時壓著,忍著副作用繼續工作。

他摸了摸頸後的抑制貼,有些麻木地想,幸好只剩一年了。

余煦大概沒想到他會回來,也沒來給他開門,聽到關門的動靜才發覺,走到玄關來給了他一個沒頭沒尾的擁抱。

“老師上課的時候說,擁抱帶給人的幸福感僅次於大吃一頓,”青年輕聲解釋著,溫暖的呼吸落在他頸側,懷抱也是暖的,帶著幹凈的洗衣液味道,像是橙花,“小蝶姐說你有飲食限制,晚上不能吃東西,那就換成這個吧。”

余昧被他按在懷裏,鼻腔裏都是那股溫暖的甜香,卻鬼使神差地沒有掙開。

這是個沒有侵略性的擁抱,像以前他回家時撲上來蹭他的小蘑。

不同的是余煦比他高一些,被這樣抱住的時候,會讓他有一種陷落的錯覺。

陷進陽光曬過的床被,溫泉,或者一杯熱牛奶。

他的神經繃了一天,乍一松懈下來,腦海深處又拉起警鈴,提醒他放松得有些反常——意識到自己似乎真有些陷進去了,他一怔,放在余煦肩上的手不自然地推了推。

余煦還是知道分寸的,很快放開了他,也不說話,就這麽低頭看著他,澄黑的眼底映出一片暖光,晃動著有些纏人的深情。

關陽那句話就莫名其妙地晃過腦海,“小別勝新婚嘛”。

“好了,”他垂了垂眼,知道怎麽對付纏人的寵物,“去幫我倒杯水。”

余煦“嗯”了一聲,聽話地轉身朝廚房走去,看起來心情很好,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個擁抱,還是單純地被他需求。

他看著余煦的背影,無端聯想到搖著尾巴的小狗。

算了,他在心裏搖了搖頭,有些疲憊地想,這麽高興就隨他去吧,抱一下也不會少一塊肉。

——此時的他還沒有意識到,這個想法會變成他一步步縱容對方、最後掉進獵物陷阱的導火索。

走進客廳時余昧發現茶幾上的花變成了一小盆多肉,淡粉色,像貓的肉墊。

余煦遞給他一杯溫水,加了蜂蜜,說是對嗓子好。

他接過來,垂著眼慢慢地啜,空氣就安靜下來,只剩下貓輕微的呼嚕聲。

余煦坐在一旁,看著他低頭喝水的側臉,就想起幾個小時前在演唱會上見過的那個余昧——當時他坐在台下,隔著十幾排的人和舞台燈看他,只能看到鋼琴前那個一身白衣、發著光似的背影,還有大屏幕上投出的特寫畫面。

那時的世界也很安靜,壓抑著嘈雜的安靜,像被鋼琴聲濾幹凈了。

余昧就坐在那裏,略微垂著頭,白金色的發絲以一種精心設計過的方式垂下幾縷,整個人看起來幹凈又清冷,像一件優雅的工藝品。

頸側卻貼著紋身貼,和機械風的舞台呼應,那兩顆淚痣也像刻意為之的仿生人標記,泛著紅,和高飽和的舞台妝一起,將他的側臉輪廓襯得愈發精致。

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樣,兼具艷麗和透明的兩種質感,妝是艷的,內裏卻像高嶺上的玻璃玫瑰。

——和眼前這個穿著寬松半袖、劉海都柔軟垂下的人很不一樣。

余煦看著他慢慢喝完了那杯水,低頭去擺弄那盆多肉,鬼使神差地想,或許比起站在萬眾矚目的舞台上,他會更喜歡這樣安靜地待著。

他這麽想著,又鬼使神差地問了出來。

“可能吧,”余昧看了一眼為了上台塗成金屬藍紫色的指甲,嫌棄似的皺了皺眉,“在台上的時候就像博物館裏的展品,一開始會不習慣,現在已經沒什麽感覺了……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你在台上很少笑。”余煦斟酌著回答。

“那是許觀玨的事。”余昧仰頭靠在沙發上,小幅度地活動頸椎,話音也變得有些懶,“工作而已,沒什麽喜不喜歡的……後天演完之後我會休息幾天,都在家。”

余煦“啊”了一聲,像是沒弄懂他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

“不是你問向蝶的嗎,”余昧看了他一眼,語氣像在逗弄什麽親人的小動物,“check我的行程,一日三餐,幾點睡覺,有沒有按時吃藥……她這幾天都快被你煩死了。”

小心思被揭穿,余煦愣在原地,說不出反駁的話來,耳朵都肉眼可見地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