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溫暖(第2/2頁)

“今天早上……”余煦還是不能鎮定自若地跟他對視,視線匆匆掃過他被熱氣染紅的嘴唇,又磕絆著轉向半空,“那個,意面會不會太油了?”

進門時候話多得像個小話嘮,現在又莫名其妙地局促起來——余昧在聚光燈下待久了,能察覺他的異樣,卻也懶得去問,只搖了搖頭,又往嘴裏送了口粥,咽下去才道:“沒事,吃不下是因為不對胃口。”

言下之意是他做的早餐並非不對胃口……

余煦花了兩秒消化他的意思,後知後覺回過味來,那點兒局促就被喜悅沖了個一幹二凈——他拉開另一把高腳椅,扒著椅背反坐在余昧對面,也不說話了,心滿意足地看他吃。

他不是故意要偷看,至少一開始目光還是放在粥上的,想著或許一碗不夠,等余昧吃得差不多了還能問問要不要添。

然而看著看著視線就不由自主地往上移,又忍不住去看眼前的人。

兩年不見,這個人似乎沒有什麽變化,坐在家常的暖光燈下也像被舞台光精心修飾,能讓身邊的看客不知不覺陷進去,移不開視線。

他很白,將頭發染成白金色後整個人的色調都是淡的,眼睫纖長,瞳色偏淺,仿佛基因都對他有所偏愛,將所有色素集中在那兩顆幾乎對稱的淚痣上。

雨打曇花似的一個人。

余煦看著他低垂的眼睫,又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是個晴天,那時的余昧才剛成年,比現在更單薄些,帶著口罩,帽檐壓得很低,白襯衫的衣角被風帶起,像一張紙。

那個單薄又漂亮的少年走到他面前,隔著一道生銹的鐵欄杆同他對視,輕聲問他,你在想什麽。

“想爸爸媽媽,想出去。”

他並不太記得當時自己的心情,卻記得陽光落在余昧的睫毛上,勾勒出一小段纖細的金色,像低垂的蝴蝶翅膀。

想碰他的睫毛……

余煦一怔,猛地反應過來自己看得入了神,又想些不該想的,連忙別開視線,做賊心虛似的清了清嗓子。

於是沉默被突兀地打破。余昧放下碗,才發覺他在似的,淡聲問:“你怎麽還不睡?”

“我想等你回來,”余煦頓了頓,又輕聲補上一句,“你今天好像很累,就想多陪你一會兒。”

“也不是累,就是遇見個不太想見的人。”

看見余煦抿著唇、一副不知該不該問下去的糾結模樣,他才意識到自己說多了,擺了擺手,若無其事地轉開話題:“對了,向蝶明天九點來接我,你也一起去吧,讓她白天抽空帶你去趟商場。”

他的本意是讓余煦提前想想還缺什麽生活用品,畢竟他這裏空得像個樣板間,對小孩來說大概有些無趣。

然而對方的關注點似乎並不在這上面,只問他:“我去你工作的地方會不會不合適?”

“研討會而已,就那麽幾個人,”余昧想了想,覺得他有顧慮也情有可原,便改了口,“不想去也沒事,在車裏等,或者等她來家裏接你……”

“我想去,”余煦卻用力點點頭,看著他又重復一遍,“我想去的。”

眼裏的期待都藏不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小學生要去春遊。

余昧突兀地被他這股期待勁兒逗笑了——像是白天悶了一天的情緒凍成冰,被開門時的暖色燈光和那碗熱粥漸漸捂化,終於在那個瞬間融出一條裂隙,新鮮的空氣透進來,毫無道理地讓他緩過一口氣。

他看著趴在椅背上的青年,又想起搖尾巴的小狗。

“嗯,讓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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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煦長了雙好看的眼睛。

睡著前余昧分明是掛念著什麽的,然而大腦像被過分熱的水燙到缺氧了,等他閉上眼,聞到床被間陽光留下的蓬松味道,腦海裏就只剩下余煦給他開門時眼裏的笑了。

他生活在這樣的圈子裏,身邊總不缺對他笑的人,諂媚的癡迷的別有企圖的,卻沒有一個像余煦那麽清澈,仿佛所有心思都攤開來任他看,一眼能望到底。

喜歡也是明晃晃的,十幾歲時掛在嘴邊,現在似乎不常說了,卻依然藏不住,對上他的目光時就不自覺地浮起笑意,有些生澀,卻是毫無雜念的溫暖,很純粹地對他好。

或許因為太純粹,反而讓人不敢輕易和“愛情”扯上關系,怕誤會了小孩的心思,像是褻瀆。

大概是雛鳥情結——他墜在夢與現實的交界處,有些昏沉地想。

一夜亂夢,卻罕見地不是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