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狗

帶了一天的妝和發膠同想象中一樣麻煩。

余昧站在洗漱台前,垂著眼睛用棉片卸妝——他不喜歡過多和人接觸,成名之後還是親自幹這些事。

上午錄歌下午拍海報,中途還抽空和合作已久的制作人吃了飯,連軸轉的一天下來,他的精力其實有些透支,思緒也是放空的,懶倦地浮在空中,又不可避免地飄向某個名字。

余煦。

名字是他取的。

說來諷刺,當初他進娛樂圈時給自己取名只花了三秒,覺得這個音同“愚昧”的晦氣字眼挺襯他被人蒙來拐去的前半生,卻在給小孩取名時猶豫了一個通宵,第二天帶著本快要翻爛的字典去接人,打算讓對方自己選。

卻在路上回想起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那個眼睛澄黑的小孩子站在孤兒院門口,離其他的小孩都很遠,小手扒著鎖死的鐵門,眼裏像有撲不滅的星火。

那是個連綿陰雨後久違的晴天,他遇見這麽個幹幹凈凈的小孩子,站在從前他在這個黑心孤兒院裏、一日一日長久佇立的位置。

於是他給這個孩子取名叫“余煦”,將他從孤兒院裏帶出來,資助他生活讀書,將自己求而不得的完滿生活都寄放在他的前途上。

那年余煦九歲,他十八歲。

他低下頭,洗凈臉上的卸妝水,然後走到浴缸旁,一如既往地擰了最熱的水,滾燙地淋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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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也有工作,余昧像平時一樣在鬧鐘響之前醒了,靠在床頭緩了緩被噩夢折磨到疲倦的神經,對回籠覺敬謝不敏,索性起床洗漱去了。

下樓梯的時候他還刻意放輕了腳步,怕吵醒睡夢裏的高中生——現在是準大學生了。

然而下了樓才發現余煦的房門根本沒關,被子也疊得整整齊齊。

倒是廚房裏傳來些許異樣的動靜,摻著一句青年低聲的警告:“好了好了,小蘑,你不能吃這個!”

看來已經混熟了。

余昧看了一眼添了食的貓碗,心下了然,徑直朝廚房走去。

精力過剩的青年果然圍著圍裙站在爐灶前,手邊放了兩個盤子,腳下圍著一只貓。

“你醒了,”察覺腳步聲,余煦回過頭,看到他的那一刻笑意就有些藏不住,“我做了早飯,煎蛋和肉醬意面,我看冰箱裏剛好有……不然空腹喝咖啡對胃不好。”

笑起來也像小狗,眼睛亮晶晶的。余昧看著他睡亂的頭發,沒由來地想。

“你怎麽知道我空腹喝咖啡?”

“小蝶姐說的,”余煦熟練地撈出意面,濾水,然後放進另一只平底鍋同肉醬一起翻炒,“上次她來幫我開家長會,聊到這個了……但咖啡機是新的,我也沒找到咖啡豆,就還沒來得及弄。”

余昧沒說什麽,走到沙發旁從茶幾底下抽出個盒子,朝他揚了揚那一盒幾十條的速溶咖啡:“不用麻煩,我喝這個。”

余煦從廚房探出頭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就差把“你怎麽能喝這種垃圾食品”寫在臉上。

“隨便買的,提神效果不錯,我喝咖啡也只是為了提神。”

余光掃過,余昧才察覺昨晚地上那些散亂的花枝都被收拾起來了,成束地放在沙發旁,他空蕩到幾乎沒什麽打掃空間的客廳似乎也被人打掃過,至少屬於貓的那片活動區域看起來整潔了許多。

“你是起了多早……”他忍不住輕聲嘀咕,回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沒頭沒尾地說,“有個說法是,內陸地區的人會說‘田螺姑娘’,沿海地區的則會說‘海螺姑娘’,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這裏沿海,你是哪種?”

他說什麽話的語氣都差不多,余煦認真聽完了才意識到這是調侃,耳朵就有些發燙,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沒有,我只是覺得在這裏白吃白住也不太好意思,就想做些力所能及的……而且我之前一個人住,寒暑假都是自己做飯,習慣了,弄起來很快的。”

他當然知道大明星不缺一頓早飯,要請人打掃衛生也綽綽有余,但這已經是他能給出的全部報償了。

余昧眉梢微擡,想說我也沒打算收報酬,轉念覺得換了他自己大概也會這麽做,便沒說什麽,慢慢喝完了一杯溫水,坐在沙發上等著吃飯。

小蘑對余煦的新鮮感消耗得差不多了,還是喜歡自己的主人,見他坐下便又熟門熟路地跳上來,在他身邊蜷成毛茸茸的一團——倒是對自己的體重很有分寸,不像欺負余煦那樣直直往他身上跳。

余昧就順手摸它兩下,一邊check今天的行程——還是錄歌,跟他隊友許觀玨的合作曲。

兩人團就是這樣,幹什麽都是綁定的,工作也十有八九在一起——也好,他和許觀玨是先成了團再出道,認識多年,有自己人在總能安心些。

如果不是因為早年許觀玨對他照顧有加,護著他沒被娛樂圈的大染缸吞吃幹凈,以他死水無瀾的性格,現在未必會那麽拼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