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安陽的脊背再度一僵。

略微一掃眼, 只見顧青山伸出手掌,緊緊扣住了她的手臂,良久良久,顧青山緊緊盯著安陽, 沙啞開口道:“郡主, 我們談談。”

安陽沒有說話, 沒有擡頭。

只垂目盯著臂膀上那只指骨分明的大手。

記憶卻在此時, 有片刻恍惚。

忽然想起,一年前, 從安伯侯府回來那次, 那次, 他也是這般沖她道:“我們談談。”

那次, 他向她解釋了婢女一事原委, 解釋離京上任將她拋棄三年的原委,向她道歉, 並承諾會對她補償。

那個時候他們還不大熟, 盡管態度略有些生硬,不過至少還是擺出了正確的姿態。

沒想到一年後了, 重復的事情竟再度上演了。

走了一年, 哦, 不, 是四年了,他們竟還在原地踏步。

顧青山雖不算花言巧語,卻也能言善辯, 安陽不知談談過後, 他會給出怎樣的解釋?

其實, 方才發現那幅女子畫像, 以及聽到那個避孕的消息後,她是真真氣得渾身發抖,她氣得齜牙裂面,連她郡主的體面威儀都險些顧不上了,一路上連番催促車夫,恨不得自己能飛,嗖地一下飛到那顧青山跟前,然後將那幅畫一把拍在他的臉面上,氣咻咻地質問他,究竟背著她偷偷藏了哪個狐狸精的畫像。

她甚至暗戳戳的奢求著,那個狐狸精有沒有可能是她自己?

甚至在聽到避孕那個消息後,她斷定了是他,可是她還是想要親自跑過來質問一番,因為,她想,他斷然不會害她,他即便這樣做了,定然有著他的理由。

只要他給出合理的解釋說服她,她雖氣雖急,怕也會心軟原諒。

卻萬萬沒有料到,她的質問還壓根沒有來得及開口,她還沒生氣便已設想到了原諒,還壓根沒來得及施展,卻撞見了那樣曖昧一幕,所以,再完美的解釋,又有什麽用呢?

天知道,方才那一眼,帶給她怎樣的震撼和沖擊感。

那一刻,安陽只覺得心臟緊縮,渾身的血液仿佛全部都在倒流。

沒想到,他跟樂未央竟還有著那樣深的羈絆?

或許連他顧青山自己都不知道,當年他從北疆回京時帶給整個京城怎樣的震撼?

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竟已征戰五年,聽說顧家的那位小公爺不但能上陣殺敵,甚至還能獨戰群狼,聽說他十三歲便曾孤身奔襲密林,以一己之力生生從合圍狼群中殺出一條血路來,聽說他曾以一己之力殺入敵軍大營,將我方俘虜救出,聽說他十四歲時曾領著四十人的分隊,從敵軍六百人的圍剿中殺出一條血路,搏得一條生路來。

顧家的那位小少主,人雖不在京城,卻處處皆是他的傳聞。

尤其是他回京當日,據悉,他身著鎧甲,手執利刃,一路從城門駕馬而歸,英姿颯爽,其風采遠非滿京那些酒囊飯袋們能夠比擬的,而經過一處酒樓時,據悉有人不甚從樓上掉落下來,驚得樓下百姓們各個抱頭逃躥,眼看著有人要墜樓而亡,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只聞得一聲寶馬的劇烈嘶鳴聲驟然在整個街區響起,再然後,寶馬在人頭上騰飛,有人駕馬縱身一躍,直徑從馬背上一躍而起,將那名墜樓的小孩兒穩穩接住在懷。

據悉,當年有幸看到這一幕的百姓,紛紛覺得那一刻世界靜止了,只覺得天降奇兵,宛若神兵下凡,這才將步入鬼門關的人給一把救了起來。

當年,這個故事流傳進皇宮時,年幼的宮女們一個個心花怒放,將顧家那位小少主傳得神乎其神,一個個只恨自己不是當年那個被他所救助的小女孩兒。

就連安陽也聽得津津有味。

她因對這個傳聞頗有些印象,故而心生好奇,那日在那位傳聞中的顧家小少主進宮面聖之日,才會同意赫連毓的相邀,偷偷跑到玉階外偷偷守株待兔偷看的。

那一眼——

尤是眼睛長在了天上的安陽都不得不承認,她安陽所見男子眾多,卻沒有一人能有其耀眼奪目。

甚至還曾嘖嘖稱奇道,當年那個被他所救的小女孩何其有幸,在顧小少主入京的第一日,便能與之有此奇遇,可見是個有福的。

然而如今卻後知後覺的得知那個有福的小女孩兒竟是她樂未央,竟是這麽多年來,與他清心寡欲的顧青山唯一傳出過緋聞和八卦的才女樂未央。

命運,緣分是何其的神奇與傳奇。

那一刻,知道安陽是何等的心情嗎?

她只覺得自己是個棒打鴛鴦的劊子手。

沒錯,她安陽就是個劊子手,生生將一對絕佳壁人給親手拆散了。

原來,緣分早已將他跟她早早的綁定在了一起,原來他們才是命定的一對,是最契合的一對。

而她,不過是個惡毒又跋扈的作梗之人,是她,親手將他從她的手裏給搶奪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