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詭辯】(第2/2頁)

趙瀚反問:“何為私尊?”

“什麽?”費如玉沒聽明白。

趙瀚譏笑道:“你用《儀禮》來問我,我已答了什麽是三從。我用《儀禮》來問你,你為何不回答什麽是私尊?”

費如玉只知道三從四德,哪曉得“三從”出自《儀禮》?

即便本經為《禮記》的士子,科舉都不會考《儀禮》。

科舉不考,那還看個屁啊!

趙瀚卻是早有預謀,他這三年來,把儒家經典都翻了一遍。也不背誦,只記大概意思,而且刻意在書中找茬挑刺。

趙瀚不再理會費如玉,而是環顧四周:“三從出自《儀禮》,沒看過這本書的,別來跟我胡說八道!”

此言一出,全場尷尬。

別說普通師生,就連山長費元祿,都沒有看過《儀禮》。

突然,余姚秀才朱之瑜站起來:“父為子尊,父在世,子不得尊其母,只可私尊其母。私尊也。此‘天無二日’之意,正好彰顯男女不平等。”

趙瀚問道:“既然私尊其母,可見母為尊也,又何來‘夫死從子’之說?”

朱之瑜解釋道:“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是女尊男也。天無二日,只尊其一。父在,子私尊其母。父死,母從其子。”

《儀禮》是確定禮教綱常的玩意兒,目的是為了鞏固統治秩序。

如果放在皇室,以上這段論述,可以理解為:皇帝沒死,太子要尊皇帝,只能私底下尊皇後。皇帝死了,太子成為新皇帝,皇後變成太後,那麽太後就必須以皇帝(兒子)為尊。

這是一個尊卑轉化問題,皇室如此,民間亦如此。

趙瀚望著朱之瑜,心裏感覺很無奈。

唉,遇到個懂行的!

歷史上,朱之瑜的學術思想,一共經歷了三個時期。

此時的朱之瑜,還沒有轉向實學,而是致力研究先秦古學。他前後拜了幾個老師,陸續都跑去做官了。老師奉詔入仕,朱之瑜只能遊歷四方,這段時間跟著蔡懋德到處跑。

趙瀚的半吊子學問,只能欺負一下外行,遇到專業人士立即抓瞎。

那就胡攪蠻纏,把對方拉到自己的水平線,再以自身的豐富經驗將其打敗!

趙瀚早有預案:“請問學長,父為長子斬衰三年,何也?”

如果翻譯成白話,就是作為一個父親,為什麽要給嫡長子服喪三年?

朱之瑜回答說:“嫡長子承嗣祖宗正體,身負傳繼宗廟的重任。身為父親,不是為兒子服喪,而是為宗廟傳承服喪。”

就等你這句話!

趙瀚大聲質問:“當今之世,可有哪個父親,為兒子服喪三年的?”

朱之瑜無言以對,硬著頭皮說:“沒有。”

趙瀚朗聲說道:“婦人三從,商周之禮。而今移風易俗,哪還需要遵從?若要遵從,那就來個全套。什麽時候,父親為兒子服喪三年,我就承認男尊女卑!”

“說得好!”

費如飴拍手大贊。

朱之瑜目瞪口呆:我跟你講道理,你跟我扯風俗,要不要這麽無恥啊?

一個叫李晟的老師說:“此非移風易俗,而是禮樂崩壞。既然禮樂崩壞,我等士人更應遵從禮教,不可與世俗同流合汙!”

趙瀚拱手道:“這位先生,請問《儀禮》規定,臣子該為天子服喪多久?我大明歷代皇帝駕崩,又讓臣子服喪多久?難不成,大明皇帝體恤萬民,不遵守商周禮制,也是帶頭禮樂崩壞不成?”

老師啞口無言。

沒法說,說了就是謗君!

蔡懋德不由贊嘆:“好一個胡攪蠻纏,此堅白之術也!”

啥叫堅白之術?

詭辯!

趙瀚轉向蔡懋德,拱手說:“督學謂我堅白,那晚生就來堂堂正正之言。諸位師生,且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