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乖小孩

“我看見陸水了,放心吧,一定好好照顧他。”張釗站在跳水館的泳池邊上,手裏拎著一個大西瓜。

“看見他了?”電話那邊說,“你們北體院今年一開學就搞跳水集訓,他是大一新生,千萬別讓他出事。”

“放心吧昌哥。”張釗對陶文昌說,“而且他看著那麽乖,能出什麽事啊?”

泳池邊上,十幾個準備下水的遊泳生正在做拉伸動作。其中一個站在起跳台上,身穿深藍色男士連體泳衣,從腳踝裹到了喉結。泳衣貼膚,他的骨型利落,體態修長,是標準的體育生身材,骨肉高度平整但肌理分明。

“長得真乖啊。”張釗再次感嘆,他本人是長跑運動員,幹燥滾燙的田徑場和遊泳館格格不入,仿佛從塵飛暴曬的世界一腳踏入冰涼沁骨。室外運動員皮膚偏黑,可遊泳館裏泡大的皮膚都白,陸水很白,有一個乖巧的小翹鼻,下方是很深的人中凹陷,襯托出他上唇的唇峰也微翹,臉部的立體折疊度很高。

留著一頭乖得不能再乖的妹妹頭。

但是身高直逼1米85。

“他就是長得太乖了,你千萬別被迷惑。”陶文昌還是不放心,“他以前名字是四個水那個生僻字,你叫他四水就行。7歲開始練跳水,六邊形戰士,智商天花板,高考691分,人生唯一的弱點就是他哥哥,目前尚未發現其他破綻。”

正說著,張釗親眼目睹陸水一個魚躍式入水動作,動靜很小,好似趁水不注意他就鉆進去了。他輕巧鉆入淡藍色的池底,姿態流暢,宛如一條歸水的魚。幾秒後他浮出水面,自由泳速度快得驚人。

“幹,遊泳真快!”張釗佩服死了,“怪不得別人說遊泳運動員下水是回家呢……不過他不像不好惹啊。”

“他上大學之前裝了6年神經病。”陶文昌慎重地回答。

張釗啞口無言,西瓜差點掉地上。泳池裏的自由泳還在加速,不巧的是陸水這條泳道的另一端有人下水了,從泳褲顏色分辨應該不是本校生。

剛開學,北體院展開強校跳水聯賽,目前有4所大學的跳水生在本校區同時封閉訓練,兩周後開賽。一個個不是市隊就是省隊,一個個都是人精,體育資源不多,人人爭搶,場上競技比專業,場下人心隔肚皮,暗藏漩渦。

而剛剛下水那個顯然不打算讓泳道,兩個人頭頂著頭飛速接近。

“裝精神病比真精神病難得多,四水把所有人都騙了,11歲到17歲基本沒說過話。他太聰明,情商又高,但是沉浸式地表演肯定對他的性格造成了影響。”陶文昌還在說,“所以才讓你照顧他啊,他從來沒離開過他哥。”

張釗眼前的泳道裏正在上演生死時速,兩名運動員在水中迅速朝中間段靠近,自由泳姿勢同樣標準又霸道,大有不撞個頭破血流不會認輸的趨勢。透明的水花飛濺,整面水波被兩股不同的力量撕開,水珠在速度和力量的加持下仿佛濺到了張釗臉上。

一場不可避免的遊泳沖撞即將發生,張釗驚得往前幾步,恨不得親自下水撈人,這一撞絕對要開瓢了。忽然間穿連身泳衣的那抹修長身影在水中改變了姿勢,靈巧側身,水在他的周邊變成了可以隨意擺弄的道具。

水波順從地改變了波浪線的形狀,水面開始激蕩。

陸水讓道了,可是也沒完全讓,他貼著對面的人飛速通過,收起雙臂而後改為潛泳,一口氣潛遊到對面,就像他根本不需要換氣,白皙修長的脖子上有腮。

“釗哥,釗哥?”陶文昌聽電話裏沒聲了,“我剛才說的重點你聽見沒有?”

“長最乖的臉,幹最虎逼的事。”張釗嘆為觀止,“我現在相信你的話了,他不是甜妹,他是虎鯨。”

“可以這麽說吧,”陶文昌同意張釗的看法。

“不過他到底為什麽裝神經病啊?他這麽聰明,還有解決不了的事?”張釗質疑,“他以前幹嘛了?凝視深淵了?”

“沒錯。”陶文昌的語氣一換,不同於方才的調侃,嚴肅而正經,“他曾經凝視深淵,然後用魚尾巴抽了深淵一個大逼兜。”

話音剛落,陸水雙手撐在泳池邊上,全身掛水地上岸,濕透的頭發順向後方,露出幹凈的臉和耳廓較尖的連生耳。不用裝神經病的生活開始了,他正在慢慢適應。

裝病很難,他必須謹慎小心時時刻刻警醒,還要壓抑和外界溝通的念頭。一開始很困難,但他是一個一旦下定決心做一件事就能做到死的人,閉上嘴,決定好不說話就不再說了。視覺和聽力要開到最大化才能應付所有狀況,稍有差池就會被人拆穿,而拆穿的後果必定十分慘烈。

他像是一個五感全開的人,很少能享受放松,除非是在水裏。在水裏他可以有任何情緒,哪怕些許破綻。可一旦上岸他面對的世界就變了樣,就連睡覺都不能放松,要當一個完美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