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沈約呈立在掛滿碎雪的樹下,遠遠看見寒酥款步朝他走來,他的唇角情不自禁攀起一抹笑意。他握著錦盒的指節愉悅地輕叩盒側。

“這是新出的生肖硯,拿去玩。”沈約呈微頓,“府裏的姊妹都有,四叔院子裏的表姑娘也有。”

嫌補充得不夠,他再加一句:“今天天氣不錯,閑來無事,每處都是我親自送去的。”

每個人都有,每處都是他親自送的,簡直將避嫌做到極致。就怕寒酥覺得唐突、越矩,怕給她添煩擾。

實則,府裏的姑娘們好筆墨的只寒酥一個。

寒酥識出他的用心,微微笑地接過來,道:“多謝三郎。”

看著捂了一路的錦盒如今被她接過去,少年郎唇角的笑便深了些。他努力將唇角往下壓一壓。

送了東西他就該離去,可沈約呈不舍得。

他不願意就此離去,總要找點話頭,不能這樣僵立著。但是他卻一時腦袋空空,不知說什麽。

兩個人面對面立在樹下,冬日的暖陽從松樹的罅隙灑落,於兩個人之間的磚路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寒酥先開口:“聽說赫延王要回來了。”

“對!”沈約呈立刻笑著接話:“北邊打了大勝仗,父親這次可是凱旋!”

沈約呈含笑的眉眼間噙著幾分對父親的崇拜。

“我知道。”寒酥微笑著輕點頭。

不管是耄耋老人還是三歲稚童,大荊子民誰都知道北邊打了勝仗。這些年戰火不斷,甚至一度走向亡國。當年最差的時候,北齊的軍隊已經逼到了京城外,距離亡國不過一步之遙。

是封岌的橫空出世阻止了亡國的命數。

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拯救一國。

別說沈約呈談起父親時語氣裏藏著崇拜,大荊子民何人不敬赫延王如神明?就連皇子皇孫見了他也要畢恭畢敬地避讓問好。

寒酥雖未見過赫延王,也和其他人一樣由衷地敬佩和感激這個人的出現。這些年,是他將大荊失去的城池一座座攻回來,讓那些為奴的百姓重新為人。

“父親這幾年每年在家的天數屈指可數,今年能多住些時日,要住到過年。”沈約呈看了寒酥一眼,又匆匆移開了目光,欲言又止。

他垂在身側的指節局促地敲了兩下腿側,斟酌了言詞再認真道:“我有一心上人,不見時思之如狂見時欣喜若狂。”

少年的聲音又輕又脆。

寒酥驚訝地望向他。

沈約呈卻不敢直視寒酥,垂下眼,看著寒酥輕漾的白色裙擺,繼續說:“父親雖非我親生父親,卻是我在這世上最親近之人、最敬重之人。這次父親回來,我想稟明父親,允我與心上人的親事。她……她有孝在身,我想先把親事定下來。我年紀也小,剛好用這幾年考取功名,待她出了孝期再成婚。”

沈約呈慢慢擡起眼睛,盯著寒酥的眼睛:“你說……她會願意嗎?”

少年郎的目光灼灼,一片赤城。漸消的尾音裏卻藏不住那些忐忑。

這次換寒酥移開了目光,她轉眸望著枝上積雪,溫聲柔語:“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應該會聽長輩之言。”

沈約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這是同意了!她的長輩自然是三夫人,三夫人怎麽可能不同意!沈約呈的唇角忍不住又翹了起來。

寒酥沒有再與他單獨久待,尋了個借口轉身回去。沈約呈目送寒酥的背影,翹起的唇角又慢慢耷拉了下去。

她答應了,可是他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她的高興。少年郎眼中的喜悅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變成了失落黯然。

遠處的梅林裏,府裏的二娘子封錦茵和表姑娘蘇文瑤相約摘梅條,遠遠瞧見了寒酥和沈約呈說話。

封錦茵翻了個白眼,嘲諷:“仗著一張臉,這是要上天啦!”

蘇文瑤笑笑沒接話。

封錦茵看了蘇文瑤一眼,頓時覺得沒勁。兩個人在梅林待了沒多久,便各自回去了。

蘇文瑤是四夫人的妹妹,回去之後,四夫人便問她生肖硯的事情。蘇文瑤一五一十說了,又道:“二姐你可別多心,府裏這些小娘子們都是幌子,貴府三郎這是要送給寒家那位表姑娘。”

四夫人仔細睥著幺妹的表情。她對這個妹妹非常了解。這麽個年紀在她這裏小住,除了籌謀親事,還能為何?是個瞎子都看得出沈約呈對寒酥上了心,蘇文瑤毫不在意倒是讓四夫人有些意外。難道她猜錯了?

自家妹子,四夫人也不願意繞彎子,直接問:“府裏幾個沒親事的,你中意哪個?”

蘇文瑤握著一把小剪子仔細修剪著剛摘回來的梅枝。她慢悠悠地說:“二姐說笑了,咱們是姐妹,我若是和府上的哪位郎君成了親,這輩分豈不是亂了?”

蘇文瑤沖四夫人莞爾,抱著修好的梅枝,腳步輕盈地回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