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第2/3頁)

人群靜下來。

那片叫衰的聲音漸漸變成低語,變成左顧右盼。膽子大的、不怕事的,驚奇又新鮮地舉高了胳膊,朝這“案件全程公示”的告示伸出了手。

“外邊什麽動向?”

“姑娘猜得神了!”叁鷹眉飛色舞,就沒見過他這麽高興的樣:“疍民一聽,好嘛,能親眼去看官老爺審案,全湧過去了,把詢事房圍了裏外十八圈!廣場都空了!全過去看了!”

“那就好。”唐荼荼露出一點笑。

“還有更好的呢!”叁鷹有點哭笑不得的樣子:“姑娘您爹,唐大人那不愧是禮部出來的,仁義道德四個字都讓大人學明白了——姑娘你不知道啊,光是這一下午,您爹答應了好些人,應許了要從縣衙支錢供養疍民裏頭最貧寒的人家,得了病的、歲數大的、娃娃吃不起飯的,他說全都要供,縣衙供不起,他就拿自己存了這些年的錢供,錢還不夠,就去跟皇上請旨,跟戶部上書!”

“我站旁邊聽著,我就掰著指頭算,養活這麽些人一年得好幾千兩,唐大人真是這個!”叁鷹比了個大拇哥。

“我爹說的?”唐荼荼驚了兩秒鐘,又覺得這事是她爹能幹出來的,忍不住笑說:“用不著花他的老本,我有別的主意。”

叁鷹還要再問,唐荼荼卻不肯開口了。

手頭的貧困戶安置補助計劃還沒有寫完,她不習慣在事兒沒落地之前宣揚,講出來似乎就會破運氣,萬事想要成事,在最緊要的關頭都需要那麽一口運氣,才能安安穩穩落地。

軍帳裏只剩她一個人了,唐荼荼閉著眼睛歇眼,趁這工夫研著墨。

二哥中午一口氣沒歇,又趕回了登州,盯著府衙追查供神銀去向。他拿著欽差印,所過之處說截道就能截道,說封碼頭就能封碼頭,絕不能讓這三十萬兩銀子再折道去別處。

臬台大人留在島上主持大局,這位老大人是典型的既有官威、又有手段,把底下壓得嚴嚴實實的。

有軍令狀在前,沒人敢貽誤案子,到了第二天夜裏,一群傳令兵就坐著速度最快的艨艟回島上報信,到了山腳顧不上勒韁,急匆匆地滾下馬,沖進了軍帳。

“報——!大人大人,案子破了,失竊的三十萬兩找著了一半,在芝罘碼頭的貨棧裏找著的!嚴欽差大發神威,抓走十幾個官,還帶兵從王同知、許善世兩家的後院開始搜,帶了好幾百兵,是抄家的陣勢!”

抓了十幾個官,抄家?!

老臬台驚得瞠了眼,他臉上且才露出怒容,大帳裏的幾排官員中就有一個噗通跪下了,狠狠呼了自己一嘴巴,幾步膝行到了桌案前,眼淚鼻涕淌了一臉,抓著臬台的腿直磕頭。

“下官該死!下官該死,下官不該鬼迷了心竅,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啊!”

臬台驚駭地站起來退了半步:“這是做什麽?起來,起來說話!”一擡眼,竟看見帳中又跪下了一個,之後跟著跪了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你、你們……”

老臬台為官三十載,考核了三十年的吏治,見過哭的跪的磕頭的,沒見過這麽多官一齊齊跪地磕頭的陣仗。

底下一個一個官員全是考過科舉的大學問人,這關頭竟連遣詞造句都顧不上,爭著搶著倒出來的全是匪夷所思的話。

“下官該死!上個月,府衙的吳理問提了一盒秋梨酥送我那兒去了,到開盒吃的時候,我才看見底下藏著一疊銀票……下官一時失了神智,沒把那一疊銀票還回去——可吳理問只要我辦了一件事,要我把碼頭西角上的貨棧騰空,他沒跟我說是囤什麽東西啊!”

“大人,下官有罪啊!可下官沒摻和這事兒,只是聽到傳聞說坊間起了幾家私鑄作坊,鑄銀錠子的時候往裏頭填塞銅芯!下官可沒跟著摻和啊。”

“下官失察,請大人責罰!”

——盜取巨財,買通船局,把幾萬斤重的錢財藏到碼頭的破爛貨棧裏,還要私鑄八成銀……等這波銀子流去了民間,再行分贓。

從海島到船局、從神堂到碼頭、從州官到官鑄作坊,要打通多少關節才能犯下這滔天大案!

老大人氣得伸腳踹到一個:“你們怎敢!啊?一個個的都是朝廷命官!官家缺你們吃了,還是短你們穿了?平時一個一個伸手要錢,還填不飽這臟肚?你們怎敢?!”

“大人!”

“大人!!”

臬台氣得眼前發黑,被七八只手扶到椅子上,胸中一團亂麻,想不清楚這事兒要怎麽埋、怎麽蓋,三十萬兩,那可是三十萬兩,能把登州一半的官都扯進來!

而廟島……他猛地醒過神,廟島供海神娘娘已經供了一百來年了,到底是這一年忽然起了貪欲,還是年年的供神銀都會這麽憑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