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第2/3頁)

蓬萊恰恰是登州府的首縣,提刑司常駐之地。

廿一敏銳地察覺到殿下心情不美。

離京城越遠,殿下的耳目越少,至蓬萊,除了手邊這十來個人外幾乎無人可用了。得用的探子都圍繞著濟南府和青州,那是山東省水路陸路、以及書報函件的必經之地,想知道什麽消息都能搜羅著。別的州是顧及不到的,遑論沿海一小縣。

於是這條信報,還是公孫景逸給他們帶過來的。

“廟島上出了點事,疍民偷了些東西,巡島的說是事兒不大,不必勞煩大人們。我爹便讓我上島去瞅瞅,解決不了再傳信與他。”

唐荼荼微怔:“是咱們縣的疍民?”

“可不?丟人現眼,現到外邊地界了。”公孫景逸啐了一聲,又道:“蓬萊的小官不好越權拘人,讓去倆天津官兒審——這位是咱們縣的巡檢,跟我打小玩到大的老弟弟,姓楊。他平時事兒忙,你倆碰不了幾面,茶花兒你不用記他。”

他身旁的年輕人相貌俊逸,正值談婚論嫁的大好年紀,本來正對著唐姑娘長長一揖以示禮,揖還沒揖下去,被公孫這話逗得噴笑出聲了。

楊巡檢退開了半步,饒有興致地聽公孫與這位唐姑娘談話。

“偷了什麽?”唐荼荼隱隱不安。

“上了島才知道。我們這就要上碼頭了。”公孫擡腳要走,忽又折回來,奇道:“你倆怎麽都在外邊跑?臬台大人提了你爹去問話,你倆沒收著口信兒?”

唐荼荼愣住了。

“問話?”

她絞盡腦汁默背地方行政官員表,終於想起來臬台是幾品官——省司法長官,又名按察使,正三品,常年出外勤考察各州縣吏治和刑獄,有問政之權。

“問什麽話?”

“臬台大人在席上聽下官陳事,忽的問起靜海縣這半年來在山東大量征買鐵材鋼材的事,沒持皇諭,卻以凈價(成本價)收走了十萬斤精鐵,上萬斤鋼塊,是誰準許的?”

就這麽幾句話,唐荼荼後脊骨都涼了。

工廠一區廠房已經收尾了,二區在建中,期間一切建材采購都是由太子撥款、年掌櫃托攬人脈在各地購置的,跟縣衙沒一點關系,但收貨地址無一不是靜海縣。

其間十幾噸建材是從哪買的、怎麽運輸的,她沒有多關注,只知道精鐵是從山東運來的,炒鋼技術是從河北冀州一個什麽地方買的。

太子本事大,手下能人多,建材日夜不停地往山上運,唐荼荼壓根沒往這些土木鐵煤的供應量上操過心。

凈價買入……他們是截留了山東今年產出的所有的鋼……

是了,市面上哪能買到什麽鋼?時下的技術是坩堝炒鋼,舉一省民營官營礦場之力,一年能炒出上萬斤鋼就是大幸了,這上萬斤大約全會收走用作軍用,各省火器作都在抓緊研造精鋼炮,太子截的是他們的鋼。

這買賣甚至沒過明面……而眼下,山東的大司法官來問責了。

唐荼荼舔了舔下唇的幹紋,心亂如麻。

卻聽二哥笑了聲:“有勞公孫兄傳話,父親不懂這些,鋼材一事屬我最知情,我這就去給臬台大人遞拜帖——曉曉,與公孫兄道個別,你坐車自己回家。”

廿一牽來馬,晏少昰利落地翻身上鞍,馬撒開四蹄朝著東邊去了。

陳事堂中。

唐老爺幾乎坐不住,冷汗簌簌地往下流。

堂中不止他一個人,他沒那待遇,臬台老大人深諳官場套路,問政不是冷臉責問,是先請吃席、吃飽喝足了再問事,被點名喚來此處的登州官員都沒什麽胃口,兩桌菜沒動幾筷。

可十幾個官都圍桌而坐,都嘗著了這頓鴻門宴,獨獨唐老爺是一刻鐘前被衙役拘上來的。

雖給了他張椅子坐,這給得還不如不給,讓他站到墻角去都比坐在這大堂正中心、被所有人的目光審視著強。

臬台看完邸抄,眯起不太清明的老眼看了看他,道:“唐縣令,喚你過來敘敘話,不必著慌。”

唐老爺才在這輕聲絮語中松了半口氣,便聽老大人吐出後半句。

“便先從‘你如何賄買礦場頭目’開始說起吧。”

賄買?!

唐老爺驚恐地瞠大了眼,起身就要辯白:“下官……”

他正急得滿頭大汗,身後有人挾著風大步走來,手在他圓碩的肩膀上一搭。明明也沒使多大力,唐老爺卻愣是被這只手摁得坐回了椅上。

那青年狀似親熱地在他肩頭拍了兩下,嗓音清朗:“爹,孩兒來遲了。”

唐老爺被這一聲陌生的“爹”驚掉了下巴,倉皇驚異中,只覺手心裏被塞進來一塊涼颼颼的方塊。

他借著袖口遮擋一瞅,是一枚小印,用料是很稀罕的豹皮凍壽山石,青灰為底,黃飄頂,顏色看著老氣橫秋的。

但黃飄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