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第2/3頁)

海風吹得他倆都大了聲音,晏少昰意氣風發笑了聲。

“時逢高祖爺爺在位,心想番邦小島,作出如此大的風光,叫我泱泱大國如何自處?遂命沿海設立海作務,勢必要造出比西洋人大十倍的船——其中,福州造船的技藝最高妙,最早獻上了寶船,高祖大筆一揮,題名‘海滄’。”

“那幾十年,福廣、江浙、遼東、山東幾地爭相造大船,又一連造出了‘破浪’‘舉風’‘劈波’幾種巨船,沿海的舟作坊與幹船塢能連成排。再回頭瞧西洋人的船,當是笑話了。”

“只是咱們造船是為了防海戰,船上都是堅兵大炮,真要說起來,跨海航行的本事不如洋人,洋人這幾年又在琢磨如何西渡……”

他還沒說完。

“哎呀你別掃興,該批評批評,該誇的時候就得誇。”唐荼荼正心潮澎湃,聽不得他說一點不好,抓著他往船上走。

公孫景逸今日穿了件簇新的衫,大紅一條綢布披在右肩上。

此地風俗,祭海神娘娘講究要披紅,因為海神娘娘生前保佑漁民,打心裏盼著百姓安康富足。初一正祭這天,百姓穿得喜慶,娘娘看了高興。但家裏的女孩披一身紅,只怕海鬼不識人,把女孩當做新娘子擄了去,於是各家的兒孫就要撐起這風俗,要麽戴紅冠,要麽配紅腰帶,要麽胸前掛一穗紅寶珠瓔珞圈。

公孫家幾房兄弟姐妹起哄,攛掇掌家夫人給公孫景逸穿掛了一身,紅冠紅帷紅腰帶紅鞋面,給他裝扮成了個大齡福娃娃,頗滑稽。

這公子哥仗著自己顏色好,也沒摘,對鏡照了照,紅朱朱的襯他一張玉面,嘿,也挺好看。

“哥哥哥哥哥!”和光一聲哥喊出了環繞音,跑到景逸面前,提裙刹住腳,一指正往船梯上走的人:“茶花兒她二哥!她二哥來了!”

“……誰哥?!”

“茶花兒,她哥!親哥!就是那個皇上親筆題了字的神童子!”

公孫景逸舌頭發僵,手腳發木,往和光所指的方向一眺,把人瞧了個正著。

那青年劍眉星目,儀表堂堂,一身容易顯老的雪青色兒愣是叫他穿出了貴氣,穿出了神采英拔,舉手投足間處處士族風儀。

——唐老頭兒那軟面團樣!怎麽能養出這麽鐘靈毓秀的兒子!

公孫景逸扯過鏡子一照自己,這一身的花裏胡哨不像樣,襯得他像個沒文化的土鄉紳。

忙把頭上的花冠取了,身上的紅綢摘了,全掛在堂弟身上,連倆手的紅瑪瑙扳指都卸了,刮拉得身上只剩一件袍,展出個笑,幾個大跨步迎上去。

“這就是唐家二郎義山兄弟吧,聖上親筆題了字的大學問人!常聽唐伯父和茶花兒提起義山兄弟在國子監念書,我只當國子監做學問的,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癡,今日一見,才知是弟弟我淺薄了!”

晏少昰揣著“我倒要看看這公孫是什麽人中龍鳳”的心思、冷眉冷眼上的船,誰料剛碰面就多了個弟弟,愣是被這份熱情整得不會了。

這公孫公子活像說書出身,一邊笑叱:“茶花兒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二哥來了天津,怎麽不跟我知會一聲?倉促見面,實在是失禮啊。”

一邊展袖:“二哥快請上座!”

上座是沒上座了,他們上船太早,五層船艙是從底艙開始一層一層安置的,這麽大的船,最底下一層需得幾十萬斤重的砂石壓艙,再壘好大件貨物,其上一層住船工水手,再上層住身份貴重的客人。

幾條船梯搭著岸,上上下下全是人,正是最亂的時候。甲板上支開幾張茶桌,就是最上座了。

唐荼荼哪有心思坐那兒吃茶?她連椅子都沒沾,歡快地踏上了主甲板。

站在船上看又是不同風光,船身寬敞得能踢足球,無數船工推著小輪車來往,誰也不擋誰的路。沖天的桅杆看不見頂,九面巨帆才掛起一半,已有獵獵風聲。

少爺小姐們的行囊都不輕,往甲板上搬貨的力夫、仆役各個修得一身好禮節,見人行來,就規矩地退到邊上。

晏少昰踱步跟上來。

“海滄船最多可以掛十二張帆,大帆皆是以鋼鐵撐條作骨架,這樣的硬帆才能經受得住狂風巨浪。”

“瞧,那是雀室,是船上的瞭望塔。”

“船首矮,尾舵樓高,四面八方一覽無遺。這座舵樓在戰起時形同主帥營,最頂上的那兩間小屋稱作雀室,哨兵、旗兵、陰陽官都在這一層,遠遠地便可眺望敵情、指揮海戰、觀測天時氣候。”

唐荼荼眼睛發光:“嚯,好厲害!”

公孫景逸長在海邊,玩在海邊,穿開襠褲的年紀就跟著太爺爺出過海,一點不露怯,同為男人的那點好勝心,叫他趕緊跟了句。

“為了跟我太爺爺借這船,我差點磨破嘴皮子,好話一重接一重啊。可惜我太爺爺不讓帶炮,把大炮全給我卸了——茶花兒,你看兩側二十個舷孔,這些都是大炮位,底下一層還有小炮舷孔,一旦打起仗來,主炮輔炮相合,能把這一片海掃個天花亂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