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第2/3頁)

將作監蓋的是殿堂廟宇,這些章程一樣不敢漏。可他們來得遲,三月上了山的時候,唐荼荼已經把地基打好了。

這片山瓷實得連口井都鉆不動,姑娘選的廠址左不挨坡,右不挨河,施工幾個月了,再潮的天也沒滲過水,選址這麽好的地兒,蓋個行宮都富余——當初左中候來了一看,也就直接開工了,誰知道地底下埋沒埋著墳?

將作監幾位大人壓著聲附和。

唐荼荼被他們狐疑的目光看得更氣,深深吸口氣。

“這當初就是一片荒地,表面是半尺的砂土,底下是次堅石,用鎬頭才能鑿開,因為缺水,樹都沒長出來幾棵——我當初是先刨了土,挖到老土層才開始向下打基坑的,誰家墳會埋到地底五米去?”

她氣得連“米”都出來了。

“我去跟他們講清楚。”

唐荼荼一把撩開簾子,還沒擠進人群,被叁鷹拽住了。

“姑娘哎,你還沒看明白啊?”

叁鷹被這一群不食人間煙火的大人逗樂了,他做探子多年,走街串巷成了半個街溜子,早把頭尾瞧明白了:“我給你捋捋。”

“您是二月底開的工,這都五月底了,動工仨月了,前前後後雇了幾百個民工,聚在山上挖地蓋房,多大的動靜?”

“仨月沒人吭一聲,非得等廠房起頂了,闔家拖老帶少地跑過來鬧事,這不擺明了是訛住你要錢嘛?張嘴說底下有墳,你還能連墻帶瓦地拆了給他們看?不就是要你賠錢了事?”

唐荼荼一聽是這個理啊,驚覺這是一群碰瓷的王八蛋。

叁鷹聲量不小,寧家村的聽完一蹦三尺高,揮著鐝頭朝他舞:“你這小子,毛沒長齊,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叁鷹殿下面前都敢插科打諢的角兒,怕一條鐝頭?

“嘿!我就說了!棺埋四尺深是規矩,棺埋八尺是貴人,埋一丈半的那是王八!生前做盡虧心事,死了還怕人刨墳!”

唐荼荼:“……”好有道理啊。

兩邊正嚷著,西頭哭天搶地一聲:“都住口!祖宗爺又給老太太托夢啦!”

一群人定睛看去,先前吊嗓的老太太翻著白眼癱在椅子上,邊抖胳膊邊蹬腿,幾房子孫媳婦掐人中的,喂藥的,忙得不可開交。

唐荼荼沒見過這陣仗,被驚得丟了言語,怕這老太太是犯了什麽急病,擡腳才邁了半步,被二哥抓住手。

“裝的,不必理會。”

“啊……”唐荼荼神思不屬地應了聲,雖被他拉著坐下了,卻像屁股底下坐著雲。

她以前參與的都是政府工程,市政征地,工程開始得順順當當,結束得利利索索,從沒遇上過這樣的民事糾紛。看著這群撒潑打滾的老頭老太太,丁壯扛著鋤頭砸地砸墻,只覺手指尖發麻。

隔了半晌,寧家老太太悠悠轉醒,抹了把淚,哀哀道。

“老祖宗又給我托夢啦,發了老鼻子火,夢裏與我說務要把這幾個宅子給拆了,起了地皮,好叫壽材重新見太陽啊!”

左中候憋著火調和:“此處是我主事,刨地是決計不行,你跟你祖宗問問別的法兒。”

寧家村的村長族老四五個,躲在青壯後邊窺察了半天,此時總算理理衣裳袖子,挪著步到了人前。

族老是要在家祠中立長生排位的人物,是一族中說話最有分量的人,每年還能拿孝敬錢。能坐到這個位子上,要麽是靠年紀漲輩分,要麽是讀書讀出名堂的學問人。

寧家村刨掉那個秀才,再沒學問人,於是從村長到幾個族老都是古稀歲數的老漢,如出一轍的汗衫、麻褲、草編鞋,白頭疏發,一身皮黝黑油亮似老樹。

話裏總算透了條縫。

“為今之計,只有挪墳了。”

“挪墳,哪那麽容易?要另尋一塊風水寶地,請來陰陽生問天買卦,再挨個推老祖宗和家裏後輩的生辰八字……起碼是二百兩銀子的事兒!”

“爹,二百兩不夠,得五百兩。”

“什麽五百!算卦老爺說得一千兩!”

唐荼荼:“……”

得,圖窮匕見了。

左中候不識人心,還真切地替他們發了會愁,聽到這兒了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立馬擰眉露出厭惡:“費老子這口,耽誤事……都散了都散了,姑娘報的官怎還沒到?”

又僵持了一會兒,頭前去請的衙役總算來了。

因為知道這是縣老爺閨女報的案,縣丞不敢拖磨,騎了匹馬跟著衙役上了山,遠遠看見姑娘安然無恙,也沒上前招呼“哎呀咱家小姐受累了”,不動聲色地傳召兩邊證人,就地升了堂。

兩排大刀衙役兇神惡煞地站在那兒,還提了幾杆殺威棒,這陣仗能嚇壞一半的平頭百姓,遑論是心裏有鬼的人。

晏少昰不便在官家前露臉,坐進廠房避了避,遠遠地,從一群雜聲裏分辨唐荼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