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第2/4頁)

二來山高林深,冬季氣溫低,土層冰凍線就比平原更深,人力攪合出來的混凝土稀爛,扛不住大凍,真要凍脹了,板材開裂了,再一時不查,酸堿泄露能毀掉半座山。

術業有專攻,華瓊提的建議大多無用,唐荼荼卻一句一句認真看過了。

她娘以前擱她面前說話,總是灑脫的,近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問句越來越多了,常常是——娘覺得此事什麽什麽,荼荼你如何想的?

像當娘的一下子頓悟,閨女長大了,是個有主見的大姑娘了。可順著這由頭想下去吧,又總覺得哪裏有點別扭,信裏的語氣分明是一種微妙的謙和。

唐荼荼左思右想沒想明白,只當是自己會的東西太莫名其妙,沒憑沒根的,把娘給驚著了。

眼下見了人,唐荼荼一根手臂鉆進華瓊胳膊肘裏,親親熱熱挽上去:“我都倆月沒逛街了。”

“總算是熱鬧了。”華瓊笑說:“我剛進這縣時滿街人口淒零,百姓全在家中躲疫,也就是最近幾天,滿街攤兒販才出攤。”

街上的熱鬧回來了,百姓卻不像以往紮堆站一塊,人人見紅眼而色變,戴著帷帽手套的還是多數。

每條街口都設了除祟的門洞,門洞矮矮的,又有彩蔓拴著五帝銅錢垂下,個高個矮的都要塌著腰、扒開彩蔓才能過去,兩側架設門神像,走過去就相當於除盡了身上的祟氣。

小孩子繞著門洞一遍遍地跑,笑鬧聲鮮活。

唐荼荼看著,心口微燙。

怪道京城官員自請外放,都要把“體察民生”掛在嘴邊,大抵縣官庇佑一方百姓、撫育民生的收獲全在這市井間。

縣裏沒多地道的茶館,不像京城茶肆雅舍都是文人清談之地。津門說書最出名,茶館裏總是喧鬧的,一壺茶一盤點心,坐一天也沒人攆。

晌午剛過,正是困乏時,聽客坐了個半滿,聽會兒評書提精神。

華瓊領著她進門沒多久,桌上就又坐下了人。

“葉先生!九兩哥!”

唐荼荼喜滋滋叫了人,她有陣子沒見著熟人了,看見誰都歡喜。

傅九兩坐下打量她一番,薄薄的眼皮撩起一個扇面,送出來個笑。一月不見,他又回歸豪闊作派了。

“說什麽英雄傳呐!師傅給說個吉利的,賀我家大姑娘痊愈之喜。”

小二雙手捧了銀子,歡天喜地去跟師傅傳話了。三弦、梆子聲一變,評書立馬換成了喜慶調。

唐荼荼眼睜睜看著一顆銀子就那麽跑了,有點肉疼,豎耳聽台上唱了幾句,奈何聽不懂地道的天津話,只聽了滿耳的熱鬧。

人聲嘈雜,華瓊便沒收聲,說話照樣是往常聲量。

“九兩如今也算是領了官差了——上月中旬時,我讓葉先生舉薦九兩進縣衙賬房,你爹應了。進去一查,果然許多爛賬。”

“那趙老頭兒馭下的本事稀松,挑人倒頗有一手,賬房裏全是能把假賬抹平的高人,各個尖嘴猴腮、絕了肚腸的貔貅相。正好借此機會剜凈這些毒瘤,趁著新舊班底交卸之時,把咱們的人手換進去。”

唐荼荼嘴張了張,又合上了。

“咱們”的人手……

葉先生、九兩哥、華家的嬤嬤、芳草;叁鷹、芙蘭、年掌櫃,還有許多影衛……

唐荼荼指尖敲著茶杯篤篤了半天,也沒數出來手邊哪個算是忠心耿耿的自己人。

雖說娘和二哥都不是外人吧,但爹爹掌的是一方縣衙,被這兩路眼線透成篩子了,爹爹還被蒙在鼓裏,高高興興“哎呀,有人手可用是好事”。

唐荼荼總覺得不大妥。

轉念又想,天津城裏各路勢力紛雜,爹爹還沒立穩腳,她要買地要建廠,總得有人保駕護航,自家信得過的幫手總比外人強。

唐荼荼身子往前傾,悄聲問:“趙大人和大肚教案子如何了?”

葉先生:“早遞折子上去了,聖人震怒,發回來的密旨意思是兩案並案徹查,不必讓民婦大老遠地上京告禦狀——這案子大,三法司辦不好都得吃掛落,必定會各派欽差下來查案,估計這兩日就要來人了。”

與他們猜得不錯,皇上果然是想把這事兒捂死,秘密查,慢慢報。

“那群受害的婦人,該打胎的都打完了,悄默聲地送回了家。剩下的需要養胎的暫且安置在廟裏,等生下來再看死活吧。”

華瓊瞟了葉先生一眼。

葉先生就懂她意思了,不欲把穢事講給這歲數的姑娘聽,不動聲色岔開了話。

“姑娘是不知道,你不在這陣子還有件趣事——趙適之關在縣牢裏,那老東西經不住審,夜夜腌臜臭一床,還托人帶出話來,說是要他夫人變賣府裏財物,想法兒填填漏,再上下通通氣,好叫他免了砍頭的罪過。”

“姑娘猜怎麽?”

“趙夫人壓根沒應!抓著私庫鑰匙不放,斟酌了一日,連同這十余年昧下的財物帶私賬一氣兒交上去了,只求戴罪立功,別連累家中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