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第2/3頁)

晏少昰每回想起,都恨不得一刀一刀剮了眼前這人。

可他到底不是個徹頭徹尾的武人,雙臂間的大刀似成了千鈞重,勉強格擋到最後,終是被耶律烈仰面掀翻在地,刀鋒朝著他胸口狠狠劈下來。

“殿下!”

“耶律狗賊受死!”

周圍一片驚叫。

晏少昰橫刀去擋,擋得刀鋒一挫,斜斜掠過他發冠,削走他一寸頭皮,滿頭烏發散開。

“久聞中原人棄武修文,原來皇家子也是軟腳蝦,可悲可嘆!”

耶律烈大笑了聲,改雙手握刀,全身的力量灌在雙臂上,不留後手地劈下來。

晏少昰咽了口血沫,橫向一滾,險之又險地躲過去。

刀鋒如鏡,映出他自己的臉。

——他為葛循良請了功,父皇嘆口氣,擬旨蓋璽,追封了個都督。

可赤城,堂堂九邊重鎮裏的最強邊城,離京城最近,被天下兵家稱作“天子頭上圓延珠旒”的一座城,形如皇冠所在,丟了這城,如同北境被斬了首。

而一個因為喪母失妻、丟了兒子就方寸大亂,被蒙古截胡,乃至丟了一座重城的將軍,不配追封。

從父皇到滿朝文武,不過是因為他一個皇子親自給葛循良請封,睜只眼閉只眼允了。

要是元人攻破上馬關,叫北境萬畝國土、整個燕雲之地易主……這青年,更甚是葛家滿門,幾十年熱血灑遍北境,也要成後人眼中的罪臣了。

耶律烈竟哄騙他唯一的遺孤,改姓認爹!

——他該死!

晏少昰吼了聲:“不準過來,都退後!”

這一句生生喝停了廿一等人前沖的動作,只能心跳如擂鼓地盯著,盯著那把刀朝著殿下的面堂越逼越近。

這野畜!

幾千兵馬合圍,竟不收刀!竟是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架勢!

廿一再忍不得,飛身就要上前。

“鏘——!”

形勢陡然逆轉。

耶律烈被一刀砍在腿肚,踉蹌一步跪倒在地。

手腕上系著的劍穗在打鬥中崩斷了繩結,晏少昰一把抓在手中,想也不想地環了一圈,死死勒上了耶律烈的脖頸。

劍穗是唐荼荼編了兩夜的,大抵自出世起就沒料到自己還有此等妙用,結實得不尋常,每一根紅繩都纖細柔韌,編織起來卻成了一根結實無比的吊頸繩。

晏少昰狠狠收著力,連著雙腿一同絞死他。

“大汗起來!”

“殺了他!殺了他!”

四處遼兵的吼聲聚成一片悶雷,恨不得生啖他的肉。

耶律烈死死拽著那劍穗,幾乎折斷手指也沒能扯開,臉色飛快充血漲紫,太陽穴外鼓,已是強弩之末。

強忍到氣絕之時,終於忍不得了,耶律烈高舉右手,聲嘶力竭吼了聲:“薩庫——!”

“殿下,他降了!薩庫是投降!他認輸了!”

“殿下,遼汗不可殺,待密信呈給皇上後再議啊……”

晏少昰什麽都聽不到了,頭頂的血順著山根往眼裏淌,和身下的人喘到了一處。

有人把他從耶律烈身上扯開,晏少昰雙臂失了力,重重地落下去。

他仰面癱在地上,不止是力竭,梗在胸腔裏的痛意全泄了一地,散在茫茫的荒野裏,被風呼嘯著漫卷過天地。

那年走時杏花微雨,北境的杏花也開得繁盛。

葛循良送了兩程,都回頭了,到底放心不下,駕著馬顛顛追上來。

“殿下,我看你老爹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這又生了小兒子,嗐!將來哪天你要是……咳,想幹點大逆不道的事兒了,老葛我也幫不了你什麽,畢竟咱是大盛朝的兵。”

晏少昰愕怔,不由失笑,只見葛循良拍著胸脯,豪邁一笑。

“但你要是敗了,就往我這邊跑,往更北邊跑,哥哥我拼死也護你一程。”

……

“殿下,西遼汗昏死過去了,一息尚存,要如何處置?”

“卑職以為,斷了他腳筋便是,就地打輛囚車運他回京城,交由皇上處置才為妥。”

晏少昰撐著身坐起來,往那頭看,正對上烏都也朝他望來。

那孩子模樣秀氣,一雙眼睛生得極美,藍瑩瑩的瞳孔裏似蘊藏星河,看人時尤其透亮,幾乎不像他那眼如銅鈴力如蠻牛的爹。

晏少昰與他對上一眼,差點怔怔落下淚來。

那孩子蹲在耶律烈的身邊,伸出手,小心翼翼探了探他的鼻息,察覺人還沒斷氣,那孩子甚至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晏少昰閉上眼,不再看。

“關起來……關起來再說。”

他在寒酸的窯洞裏睡了一夜又半天,等清醒了,底下人才敢上來換藥。

他虎口震裂,傷得厲害,腰腹也被血染透,額上的傷反而是小傷了。

隨行的王太醫穿針引線,給殿下縫了虎口,再看殿下發際線上那條疤,到底有些遺憾:天庭骨上裂了個豁兒,福氣都要跟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