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第2/3頁)

那幾人不敢吭聲了。

印坊最累的不是醫士,而是廚嬤嬤和仆役,伺候的人手不夠用,光每日做飯、收拾穢物就已經疲憊至極,病人洗漱全由自己照管,老人由同屋的年輕人幫忙照顧,已經是唐荼荼能想出來的最周密的辦法。

此處的二百病人都是大年那幾天擠熱鬧趕廟會的,多數是貧家子,在自己家裏頭掃地喂豬帶孫子什麽活兒都做,可如今關在一個屋,每日監督他們洗個枕巾也成了錯處。

有這一打岔,剛緩和了些的氣氛又尖銳起來了。

“姑娘還是給句準話,人到底抓哪兒去了?衙差滿大街跑著抓人,又不給個交待,抓了人就不見影兒了。”

“昨晚上還在春誦堂夜讀,我今兒一早回了家,我娘不見了。家裏門鎖被砸了,老父親奄奄躺在床上,叫我如何不著急?”

“京城來的縣老爺也不能不講道理,欺我們一群文人手無縛雞之力!”

眾人鬧嚷的動靜大,你一句我一句此起彼伏,唐荼荼極盡耳力分辨著每人的話,終於捏出了事件的形。

——今年是會試年,春誦堂這群舉人每晚聚在一起挑燈夜讀,盼著今年能一舉中狀元。這群書生讀書時同窗,中舉後同住在灃水巷子,又添了鄰裏之誼,常在一塊夜讀書。

可昨夜回去,發現家中親人不見了,才知有衙役來家裏把病人抓走了。

“那哪裏是差役?分明跟土匪一樣,砸了門鎖不由分說進去抓人,我與我妻阻攔了一下,卻聽差役冷笑說‘疫源還敢留在家裏頭?要是窩藏病人禍害了這條街,按律燒死也不稀奇’——這是官家的原話,諸位聽聽這是話嗎!”

平靜了沒一息的人群,驟然掀起更大的波濤。

唐荼荼背上的汗都冷了,全然分不清這與剛才挑唆鬧事的是不是同一撥人,只得提聲分辯:“回頭我爹一定查證清楚,親自帶著衙役上門給諸位賠不是。”

可她張口是錯,不張口也是錯。

狀紙團成團,朝著她臉上丟。

“縣老爺閨女又如何?沾著官家的親,就可以罔顧人命了麽!”

“放出人,我們回家自己治病!”

“大夥兒隨我拆了這牢房!”

唐荼荼還站在腿高的石台子上,被好幾雙手扯了下來,芙蘭及時護了她一把。

“姑娘愣著幹什麽!張捕頭趕緊關門,這裏頭藏著人挑唆鬧事,先不管他們,咱們的人很快就來了,再有鬧事者直接打出去。”

唐荼荼被她拉扯回門內,沉鐵的大門關上。外頭沸反盈天,裏頭的病人牽掛著,膽小的醫女默默垂淚。

她聽到年掌櫃的聲音,那是跟廿一侍衛一塊訓練出來的影衛頭子,內功根基沒丟,嗓音洪亮,費盡口舌地遊說著,叫百姓散去。

外邊有人成心不讓他說話,驚鑼聲密集,一聲緊接著一聲。後來鑼聲聽不著了,隔著門縫,公孫景逸露了個頭,說帶著府兵來了,說茶花兒別怕。

唐荼荼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

有人給她搬了一張椅子,摁著她坐下。一群仆役慌張無措地原地打轉,跟著一道等消息。

門縫裏擠進來一人,叁鷹累得氣喘籲籲,坐下猛灌了一壺茶,將就喘勻了一口氣,先道了聲錯。

“查清楚了,是咱們的人馬虎大意了。幾日前,趙大人一封邸報直呈滄州府台,這老東西怕擔責,邸報裏就寫了疫情嚴重——那會兒攏共三五十個病人,嚴重個屁,這老東西竟然把疫情往大說。”

“知府一聽那還得了,派了位司理參軍,帶了八百府兵來防疫。這參軍剛邁進城門,就聽人舉報說灃水巷子有人家窩藏病人,瞞而不報,當下提著刀就去抓人了。”

“那一片確實蔓延開了,幾條巷子被抓空了三分之一,漕司令人征用了河邊幾間雅舍,封條一拉,起了另一間疫病所。”

唐荼荼手指發麻:“……抓了多少人?”

“昨晚到今天晌午,已經抓了一百七十余紅眼病人。官兵蠻橫,又貼了布告,稱知情者舉報誰家有病人,能領二兩賞銀。”

半天抓了一百七……沿河是縣城最繁華的地方,商鋪密集,那處聚集感染,唐荼荼隱隱覺得事情要失控了。

藏匿病人是錯,可提倡鄰裏舉報更是不應該。縣衙、漕司、府台……一場要不了命的紅眼病攪合進這麽多方勢力,反而要命了。

太陽西沉時,公孫府兵軟硬兼施地驅走了鬧事百姓,大門內外全貼上了封條。

公孫景逸穿著半身甲,往她頭上呼嚕了一把:“茶花兒我說你什麽好,你真就開了光的烏鴉嘴。你說防著百姓鬧事,百姓當真鬧了事,你說防著全縣爆發,這下好了,我老爹剛來了口信,病數破千了。”

他手裏的告示往桌上一展,是一封蓋了漕司印和府台印的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