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第3/3頁)

“大姑娘小小年紀,竟能明白這番道理!姑娘放心,我們心裏都有杆秤,皇城根下生意不好做,老夥計們都知道樹大招風的道理,有時寧願外地商會踩在頭上,也不敢動歪心思,賬目上是清清白白的。”

這“清白”含了多少水不好說,聽他一席話,唐荼荼好歹放了心。再想想她娘可是坐擁三條街的厲害人,肯定也有一套自己的處事之法。

侯掌櫃又接起了前話:“前日信兒送出去,回信回得極快。我們才知道東家已經出門了,正往天津這頭趕呢,不日就到了。”

唐荼荼驚喜:“我娘要過來?”

她換了個住處,連這事都不知道,大概娘的信送府裏去了。

中午吃了葷菜,古嬤嬤都惦記著,晚上只有清清淡淡一碗長壽面,一海碗,配了兩樣小菜。這葷一頓素一頓的實在折磨人,連湯喝完,只覺得吃了個水飽。

趁著今日有紀念意義,唐荼荼開始寫年終總結,年前忘了寫,年後一直忙到今天。

去年冬至來到這個時代,今已一年零一個月了,這一年做了什麽事兒,有什麽想法和體悟全寫上去。以前每到年終是填表格,寫公文,如今沒上級要應付,寫著寫著就成了日記,一句一句落筆都是自在的。

她吃了長壽面,收了全府的禮物,聽了爹爹的祝詞。但總有點一丟丟遺憾浮在心上,摁不下去。

此時的長街上,幾匹快馬搶在天津閉城門前進了城,沿著河西堤一路穿過坊市與巡衛關卡,朝著她的方向疾奔而來。

領頭的影衛看了看時辰,高興得差點蹦起來。

子時一刻!趕上了!昨兒天黑殿下的信才過來,快馬加鞭一天一夜,老天爺啊,竟叫他們趕上了。

叁鷹和芙蘭一路穿門過院,壓抑著興奮“篤篤篤”敲門。

唐荼荼剛睡下,開門露出半張臉:“怎麽了?”

倆影衛難掩激動:“殿下送的禮到了!”

唐荼荼眼睛驟然亮起了兩盞小燈泡,高興得有點結巴:“快快快進來。”

叁鷹小心翼翼地捧進來。

那是一盞很大的紗燈,六角六棱,內徑一尺長,底下是整塊明玉雕的蓮花托,上方一個手搖柄,輕輕一搖,裏頭畫著畫兒的燈芯會轉。

叁鷹得意道:“這是京中名匠夢溪丈人所做。老相公不慕名利,早歇手了,就是殿下也得尋著老相公的故交上山去求人家,三催四請,軟磨硬泡,老相公才答應給他做這燈,從立冬就開始做了。”

唐荼荼聽得直笑。

她不信二哥會有那樣的少年意氣,可在“二哥去求燈”和“叁鷹說假話”之間權衡一下,唐荼荼自然更信前者。

她伸手摸摸冰涼的燈骨,沒分辨出來是玉還是琉璃,剛從冰天雪地裏送過來,涼得像在摸冰,捱凍也快樂。

叁鷹扯幌子眼也不眨:“早該在元宵節當天就送過來了,出通州時下雪耽誤了工夫,萬幸在姑娘生辰這天趕上了。姑娘快看看燈芯壞了沒有?彎了折了都能修修。”

唐荼荼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擺擺手,笑得聲音都發不圓乎了:“你們出去嘛,我自己看。”

芙蘭:“行行行,您自個兒看。看完吹熄了啊,小心夜裏走水。”

唐荼荼連催帶攆地把兩人關出了門,洗幹凈手,從底座摸進去把燈芯點上,又吹熄屋裏的燭火。四下黑暗,只有這一片瑩瑩的暖光亮著。

她小心翼翼轉動軸骨。

這大概是走馬燈的一種,裏頭的畫軸也頗有放映機畫帶的妙處,一圈圈畫帶同樣是皮影做法,以精妙的雕工成就了一幅連環畫。淡黃色的皮子作底,點點淡彩染了顏色。

畫的是兩個人,一個穿袍,一個穿裙,有時同路,有時分開,行行復行行,冬春秋夏轉了個四季,終於在滿山桃花盛開時並上了肩。

轉到畫軸越來越薄時,她轉出來一行小字,清晰地映在燈紗上。

——莫愁前路無知己。

唐荼荼忽的屏住呼吸,手指發軟地轉出下一句。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別時不謂行當久,贈予庭梧載鶴鳴。

轉軸轉到了頭,再轉不出來了。

嗐,欺負我不會讀詩……

前兩句的意思她懂,後兩句意思高妙了點。上了將近二十年學唯獨不念詩的小文盲重新點起蠟燭,抱著一厚本說文解字,按著部首翻找,連查帶猜。

別時,分別的時候;不謂,不料,沒想到。

庭梧,沒查到;鶴,就是鶴……

她查著查著,忽然趴倒在自己胳膊肘裏,咣咣抵著胳膊肘撞了兩下,笑得腮幫子都酸了。

——我明明都看不懂,我高興個什麽勁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