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第2/3頁)

“小公子就這麽寫罷……挺通順的。”

有學問的山翰林都這麽誇了,烏都搓搓凍僵的手指,小心地把信紙糊進封皮裏。

誰都看出來耶律烈是哄著他玩——白撿來的聖子,又有呼風喚雨的神通,草原上有幾百萬牧民,什麽薩滿,什麽巫覡,於牧民來說宗教全都是虛妄的幻想,能真正召來雨雪的才是真神。

而供養一個這樣的聖子,每天只需一碗羊奶、三兩精米熬一鍋粥,烏都甚至不怎麽吃肉。

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日後復國必有大用,耶律烈根本不可能放他跟邊城聯絡上。

偏偏烏都自己看不出來。

這小東西的靈竅都開在了別人沒有的地方,生活日常幾乎是癡愚的。

他專心與星宿四象神交流時,總是忘了時辰,忘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夜裏觀星時要是旁邊不跟上人,這小東西能在料峭的寒風裏坐半宿,沒人提點,他甚至不太在意衣裳正反面、鞋子左右腳。

——蠢東西。

耶律烈目光裏蓄了絲笑。

烏都輕盈地栽進他懷裏,喜氣洋洋重復一遍:“今日不下雪,可以上路!”

一群俘虜眼珠晶亮,伸長了脖子。

什麽國書,什麽寄往邊城的信,都有暴露己方的風險,耶律烈糊弄他“等雪停就去”,“等雪化就去”,年前說“馬凍病了”,年後說“馬痢疾了”,找不盡的理由。

烏都毫不氣餒,每天央著他,求著他,“父汗父汗”喊了幾百遍,終於等著天也晴馬也飽的時候了。

耶律烈睜只眼閉只眼,放烏都把信交給了探子。

一個邊城駐軍幾萬人,其中能有一兩千的探子分布在兩軍之間,這一群探路的馬前卒,大字不識一個,能曉得什麽厲害?

耶律烈不信面前這一排蠢貨能泄露得了他的行蹤,還能原路摸回來,他也不信烏都胡寫亂畫的東西真的能引來什麽人。

十幾個探子爭著搶著,舉高了手。

“小王子,我給您送信去,我跑得快!”

“還是我去吧,我熟悉路!”

烏都左挑右選,挑了裏邊最活躍最積極的兩個,道:“兩位大哥幫我去送信吧,你兩人一塊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山魯拙沉痛地掩了面。

兵,不是所有兵都揣著保家衛國的信念來邊關的。盛朝富足,也少有大戰,所以不強征兵役,多數時候是募兵,軍營裏頭夥食好,祿米足,保不準立個什麽小功,回鄉時領幾十畝地,半輩子吃喝不愁了。

當探子的得機靈,得會變通,多數是軍營裏好玩好賭的兵油子,上官最不待見這種兵,才攆到前邊探路。真正穩紮穩打功夫紮實的,哪裏會放出來當馬前卒?

這倆兵,山魯拙搭過話,來混日子的,遇事兒躲著走,明擺著不是能擔大任的。

要是照他選,他會選老實木衲的那幾個,一邊稱兄道弟,一邊許以重利,或可一試。

可甭管他怎麽想,烏都都選定了。被關了倆月的探子狂喜,這是老天爺搖骰子,送了倆活命的幸運名額——敵營裏全須全尾走了個來回,回去能吹一輩子了。

烏都喚著:“父汗,給他們拿兩身披風!路上這麽冷,不能凍著了!”

皮裘大衣拿過來,耶律烈噙著絲笑,親自給兩人系了頸帶,雙手一緊,勒脖的力道卡得探子頭皮一跳。

只聽這遼人大汗附嘴過來,慢吞吞說。

“你們中原,有句話,叫事不幹己莫出頭,知道麽?”

倆探子一哆嗦,連連點頭:“知道知道!”誰不知道大汗哄娃娃呢!演場戲逗娃娃高興罷了。

他兩人裝模作樣地應著小王子“一定把信送到”,揣著狂喜爬上了馬,嘚嘚駕著馬走了。

烏都沖著遠去的背影招手:“我在這兒等你們啊!你們要信守承諾,盡快回來啊!”

兩側遼兵冰冷的目光如影隨形,馬上倆探子狠狠一哆嗦,一甩馬鞭,屁滾尿流地跑了。

山魯拙心裏罵了聲:能回來就見鬼了。

“十二連城”的名兒不是白起的。此地地勢彎環,矮山連綿不絕,最早要追溯到戰國時,築長城以拒胡,受地勢折曲影響,當年這段長城也修得交錯起伏,所以叫“連城”。

千百年過去,黃沙黏土築的老城化在風裏了,長城裂成段,成了十二個沒什麽人的荒村,只有牧民和異族難民在這邊落落腳。

耶律烈又是屬兔祖宗的,狡兔三窟,他能翻個倍,這地方遍地荒村破房,他連紮營都不必,拴著一群野羊裝牧民,每三天挪個地方。

再者說,就算探子走運,能摸回自己原來的軍隊,能把信帶給上官,再僥幸碰著個聰慧至極的邊將,能從探子口中猜出耶律烈身份,也未必真的能派兵過來。

盛朝當下是守勢,關內一定在加緊練兵,防著北元大軍壓境,誰會有空閑來逮一個亡了國的後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