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縣城裏無人務農,雞打鳴也拖拉,斷斷續續叫了三趟,到清早滿城炊煙蔓開時,各家醫館門口都派人盯住了。

不多時,傳回來消息:“小杜大夫所料不差,果然有別的赤眼病人。回春堂逮著兩人,陳氏醫館一人,全領到衙門後衙留名籍去了。”

唐荼荼心一沉。

在這信兒傳回來之前,她還抱著一絲僥幸,想會不會只是自己這幾日用眼過度了,上火了,才紅了眼睛。不是疫不是疫,千萬別是疫。

傳話的人一回來,這一絲僥幸也斷了。

不過前後腳,東街派出去的人也回來了,帶回來四個紅眼病人的信息,手畫的表格上寫著:

——某某,前日某地趕集,昨日出門訪友,家住某胡同大院,兩進小院共住家中老小一十三人。

——某某,多寶樓裱畫匠,昨日經手裱畫八張,全賣出去了。

唐荼荼翻了兩頁,不再看了:“去準備吧。”

杜仲說的是對的,果然不止她一人染病,這赤眼病已經在縣裏蔓延開了。

華瓊給她帶的那十幾個嬤嬤家丁閑久了,擎等著事做。聽完她吩咐,古嬤嬤和劉大劉二立刻領著人出門了,掃空了街上幾家布料店、成衣店,把店裏所有現貨帷帽、冪籬、寬沿大帽、皂紗全買下來了。

古嬤嬤領著仆婦趕工,往遮不住眼睛的寬沿帽上縫皂紗,還要趕制手套,隔著門問:“姑娘瞧瞧,這樣縫的行不行?”

屋裏的叁鷹立刻止住話,屏息貼墻,藏起了身形。

唐荼荼從門縫中伸出一只手,接進來看了眼。

那是幾雙絲綢手套,成衣鋪裏多的是這種邊角布頭,成本不算高。

她一個只懂醫學常識的半吊子,杜仲一個古今醫混學的少年人,兩人嘴上安排得再井井有條,心裏都揣著不安穩,如何防疫、如何隔離,都得與附近醫館的名醫商量著來。

防紅眼病,一防眼睛二防手,尤其是手必須戴上防護。棉手套沾上臟東西不好洗,要滿街挨門挨戶走訪,要記錄信息,要接診病人,填塞了棉花的手套太厚實,不方便。

絲綢手套厚薄合適,比棉手套好清洗,因為是邊角料頭,當成一次性的用花費也不高,戴上手套能養成不摸眼睛的習慣。

唐荼荼:“行,盡量快點趕制,麻煩嬤嬤了。”

古嬤嬤道了句“姑娘見外”,快步離開了。

唐荼荼獨自一人在這耳房隔離,送過來的早飯早沒熱氣了,她沒顧上吃,勾勾劃劃寫了份應急案。

把赤眼病的早中後期症狀寫上去,附有杜仲謄錄下來的古經方。尤其是隔離方法——設置隔離點,把輕重症患者區分隔離,無症狀但密接的患者家屬在家隔離,街道留人每日監督觀察……

一條一條,密密麻麻寫了幾大頁,寫得不能更詳細。

那是唐荼荼兩個時辰裏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東西,從什麽情況需要洗手、用什麽洗手、個人防疫措施、臉盆毛巾私物燙洗,不分巨細全寫上去。

她沒經歷過這個時代的疫情,就怕此時的防疫避疫方法太落後,引發更大的混亂。

寫完,唐荼荼快速檢查一遍錯別字,沒空修飾文藻了,只是心裏難受,末尾又添了一句。

【二哥你千萬好好的,我以後再不帶你逛廟會了。】

她把那厚厚一沓信封好,與叁鷹說。

“勞煩鷹哥派幾個人,快馬加鞭趕到邊城去,看看殿下和與他同行的幾個影衛眼睛如何,如有症狀,把這封信拿給殿下看,再給王太醫看,他們知道該如何。”

“如無症狀,你們留下再等三日,三日後還沒有症狀就說明殿下他們沒染上……這信就不要拿給殿下看了。”

“這裏的事,什麽也別給他講,不要分他心了。”

叁鷹目光裏晃過一絲敬佩,他往日身上那股子吊兒郎當的勁兒沉下去了,恭敬拱手應了聲。

“奴才省得,姑娘還有什麽要交待的?”

唐荼荼又想了想:“把他那身披風燒了!絕對不許再穿了!”上邊保不準糊著她的眼淚。

“還有我送他的那雞零狗碎的五帝銅錢串,也拿去燒了,千萬別再摸了。”

那五枚銅板與素銀珠子,她怕不幹凈,當時是放在桌上拿滾水燙過的,但還是怕,萬一沒燙死病毒。

“燒了……”

叁鷹沒憋住,咬著這倆字悶出一聲笑。

盡管眼下想這個不合時宜,叁鷹還是分了絲神。

——那披風,姑娘抱過的,殿下得疊得平平展展拿去壓箱底吧?

——還有姑娘親手接回來的吉袋、親手串的銅錢串,殿下不摩挲個三五百回才是見了鬼了。真要有什麽毒源,也早沾手上了。

唐荼荼:“我沒交待的了,你趕緊動身吧。”

叁鷹接信便走,一個縱躍攀上了房檐,見外頭無人,他腳腕回勾廊檐,以一個倒掛金鉤的姿勢安撫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