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第2/4頁)

定了定神,雲嵐接著道:“姑娘大約識不得我,我祖上乃範陽蕭氏,賢良輩出,文豪蜚馨;後又有兩朝太師蕭長楹,輔佐二帝昌明大治。直到永徽末年,我全家遷居江南,幾年來也未敢墮祖宗聲名。”

唐荼荼:“蕭太師是……?”

雲嵐懸了一夜的心落回肚子裏,叉手收於腹前,脊背挺得直直的,下頷高昂,長頸優美如鶴。

她這才盈盈一笑:“是我祖父。”

唐荼荼怔忡地看了她一會兒,像頭回見面時雲嵐打量自己那樣,細致地打量對方,眉眼口鼻全仔細看了看,沒能從中瞧出她祖父的輪廓來。

轉念一想,大家都是魂穿,看眉眼也瞧不出蕭長楹的真容。

哎,至今不知道蕭太師的真名,江隊沒想起來,江茵的手稿和書信中也沒有找到。

這份隔了輩的故人相見,唐荼荼一時有些失語,半天擠出兩字:“你好。”

她伸出手去,想跟雲嵐握一握手,可惜人家沒懂這個禮節,唐荼荼只好收回來。

“唐姑娘……”雲嵐呆住了。

她回京將近三年,聯系了祖父生前門生故舊,那些當年拜在祖父門下、現已官居高位的長輩們,哪位見著她,不是痛哭流涕、淚濕衣襟,拊掌大嘆三聲“好好好”,誇她“未辱沒先祖聲名”。

同輩人知道她是大賢的嫡傳後人,將她視作知己,引為楷模,從不因她女子身份小覷半分。

這麽多的長輩,念著祖父的恩情,記著祖父的才德,將雲嵐對祖父的孺慕之思拔升膨脹了好幾倍,她身上的使命感愈重,傲氣也見天的漲。

如今雖被拘禁,看唐荼荼的目光依舊是俯視的。

可怎麽到了這裏……就一句“你好”呢?

雲嵐推翻先頭所有印象,冷眼重新審視這唐姑娘,只覺得這姑娘人情世故笨拙到了家,自己不說話,唐姑娘就一聲不吭木愣愣地坐著,等著她開口。

雲嵐在這迂誠又清亮的目光下,竟有些難以啟齒,回頭瞅了瞅玄機,從同伴那兒得了些力量。

“我們想借用姑娘的萬景屏,推行法典。”

晏少昰神情一冷,還沒等他作聲。

唐荼荼快人快語:“那不是我的,放映機的制造方法全交給工部了,我只拿了一筆研究經費和獎金,工部造多少、畫什麽,我說了不算的。”

她推脫得太利索,雲嵐臉色愈發難看:“我打聽過了,姑娘只從工部那兒得了五百兩的賞錢——五百兩,姑娘就把此器賣出去了?”

一臉難以置信。

唐荼荼跟她說不明白科研院所技術轉移、專利購買的問題,她含糊應了聲:“其實這木機工藝不算復雜,我拿了自己應得的那一份,五百兩,也不算賤賣。”

話不投機至此,雲嵐不欲與她多說:“既如此,我願出三千兩,姑娘把此物的方子再寫一份給我吧。”

唐荼荼定定看著她:“然後呢?你要用來做什麽?”

雲嵐正色道:“弘傳祖父留下的新法典,勾消當世所有舊律陳條。”

唐荼荼皺起眉:“然後呢?”

雲嵐:“弘傳法典,以興民德,振浮薄之風。奪聚斂者之財,瓦解權黨之利,開立古往今來所未有之盛世!”

唐荼荼半個文盲,費勁抓著每個詞理解透了,生怕錯開她一絲一毫的意思。可每個詞理解透了,仍覺得迷惑。

“怎麽開盛世?”

雲嵐:“誅殺余地者,平攤地土,物產均分,百姓共產共財。”

唐荼荼眼睛睜大,瞳孔卻縮,她聽到了自己曾以為這輩子再不會聽到的詞。

“祖父書中曾寫過,唯有共產主義是至高理想,後世皆崇奉此道,人人各盡所能,各取所需,必要推翻階級,才無剝削壓迫,天下百姓才能共治共享。”

唐荼荼一時有點怔:“……再然後呢?”

她接連幾問,全是這樣輕描淡寫一句“然後呢”,雲嵐被她問惱了,胸脯起伏,面皮發紅:“我攜祖父遺願上京,闔家為了大業奔走,與姑娘亦是一片赤誠之心相待,姑娘何苦這樣戲弄我!”

唐荼荼:“我沒有戲弄你。”

她文辭不佳,不會她們這樣文縐縐的說話,總怕說出來的話沒力量,是以字斟句酌。

“你大概不懂共產主義是什麽意思,我馬哲學得不太好,概念背不清了,大致說說吧。”

唐荼荼閉著眼睛背。

“你祖父說的這個共產主義,也叫科學社會主義。私有制發展到最高級的形式,即資本主義私有制,作為食利階層的資本家攫取工人全部剩余價值,於是無產者聯合起來,消滅生產資料私有制,靠改革與變法變革生產關系——這麽說你大概聽不懂,我換個說法。”

“倘若,你走在大街上,看到全城的百姓往新式的工坊湧,一天天不眠不休的勞作,累死在工位上。大量的財富匯聚到工坊主手中,有錢人養奴隸像養狗,生殺予奪,殺了人即便被報官,用錢也能擺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