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第3/4頁)

慢慢地,被子輕輕抖動幾下,她在被子底下蜷縮成了一個球,委屈巴巴的。

晏少昰僵站在屏風後邊,後背滲出汗來:她……是哭了麽……

唐荼荼沒用過被爐這麽金貴的東西,正琢磨用法。

厚實的被子是簇新的,瓤子軟得像雲,不像棉花,大概是填了鵝絨鴨絨兔毛一類的東西。

腳下那兩只被爐,她拿腳尖勾了一只到腰側,端到手上仔細瞧。那是一顆空心的銀薰球,直徑有手掌長,銀球面上鏤刻著細密的花鳥紋,一顆顆細碎的紅玉嵌作鳥眼,工藝卓絕。

裏頭帶著機關,最中心填著小炭爐,周圍有軸臂,結構類似於常平陀螺儀,能保持裏邊的爐口一直朝上,360°不管怎麽轉,裏邊的機關都會自動回轉到水平,不會傾倒。

唐荼荼這才放心把爐子捂回腰側,另一只也勾上來,緊緊貼著腹部。她不怕腳冷,只怕落下腰病,抱著兩只爐子蜷縮成了個球。

快要有了睡意時,才聽到腳步聲離開。

——奇怪,不是早走了麽……

外間豎著耳朵聽動靜的蕓香眼皮直跳,廿一無聲扶額,幾個奴婢一齊齊提心吊膽的,怕裏邊吵起來。

看見主子出來了,一夥人忙低頭斂目裝聾子。

晏少昰聲音憊倦:“楓橋林圍了麽?”

廿一忙回話:“一刻鐘前派人去的,大約子正就能辦完事——是屬下疏忽了。”

上月底,雲嵐居士送給唐姑娘的那話本,他們是拿回來看過的,書中夾頁上分明寫著“九月月圓,林中一會”。廿一毀去那頁,料想蕭家剃頭挑子一頭熱,早晚會消停。

誰知居士林吃了的豹子膽,竟敢在殿下眼皮子底下擄人。

“那紅衣居士是誰?”

廿一:“也是個在家修,自起了個雅號——玄機,在楓橋六居士裏行三。其父是蕭帝師京中故舊,曾因‘明正社案’受了些牽連,貶謫山東,再未起復。兩家後人走得挺近。”

晏少昰:“全帶過來。”

步出寢屋,夜風正涼,一背的濕汗黏著寢衣,晏少昰這才發現自打聽著信兒以後,他連身外衫都沒穿。

“備水,沐浴。”

蕓香帶著婢子備好水,放好替換的寢衣,臨走前,她腳尖在門邊打了個晃,又轉悠回來,徐徐開口。

“殿下,奴婢剛進宮的時候,得姨母家親眷提舉,入了坤寧宮——皇後娘娘愛養貓,最多的時候養了四只貓,配了兩位貓侍官。宮裏邊人多,沒什麽活兒,一閑下來,我就觀察那兩位貓侍官。”

晏少昰雙眉聚成峰:“怎說起這個?”

蕓香知道他今夜沒心情聽故事,加快語速倒豆子似的。

“這二位貓侍官呢,脾氣正相反。甲侍官手懶但嘴甜,天天哄那貓兒——小祖宗今兒想吃什麽呀;哎喲乖喵喵真好看,白得像雪一樣,阿嬤給擦擦蹄蹄;哎喲又吃魚啦,乖乖還會剔刺兒呢。”

“這位嘴甜,但不怎麽幹活,每天抱著幾只貓一塊睡覺,看起來可親熱了,貓也愛黏著她玩。”

“另一位貓侍官乙嬤嬤呢,這人呀,刀子嘴豆腐心,對幾只貓兒動輒呵斥——怎麽又弄一身臟汙;大半夜也往外邊跑,催命鬼;膽大包天,連娘娘養的魚都敢吃!”

晏少昰目光轉深。

蕓香:“貓闖了禍,也不能打呀,乙嬤嬤就鼓掌嚇唬貓,把它們嚇回窩裏去——雖說半夜起床牽繩溜貓的是她,給貓拌食的是她,洗澡的是她,梳毛剪指甲的都是她。”

“您說這位勞心勞力,把事兒都做全了,把幾只貓打理得油光水滑。可幾只貓兒就是不親近她,她一抱就撓,她一喂就咬,做什麽都惹貓兒討厭。”

“虧就虧在一張嘴上,別人只看見刀子嘴了,沒看見嬤嬤肚子裏的好——主子您說,這不是吃力不討好麽?”

蕓香說完,笑盈盈福了一禮:“奴婢多嘴,這便退下了。我去小廚房看看燉湯好了沒,殿下要陪姑娘用些麽?”

裏邊不吭聲,蕓香也不多等,笑著退下了。

晏少昰沉入溫水池中,靜靜閉上眼。

兩刻鐘後,水將要涼了,他從池中坐起,濕發披衣,趿著木屐穿過環廊,侍膳的婢女剛端著托盤退下。

晏少昰在窗前靜立片刻,於月色下敲了敲窗。

“睡了沒?”

唐荼荼後背安了彈簧,騰地坐起來了:“殿下還有事兒?”

外邊的人沉默了半晌,開口時,聲音溫和得像被什麽東西附了身:“耳房留了丫鬟,府醫在你隔壁院,半夜要是發起燒來了,自己喚人。”

唐荼荼:“……噢,蕓香跟我說過了。”

窗外無聲片刻,二殿下又說:“廚房裏今晚上不歇火,半夜要是餓了就吱聲。”

唐荼荼:“好。”

她嘴角慢慢翹起來了。

地底下鋪了煙道,怕她著涼,今夜特地給她生了爐子,溫度正合宜,穿著襪子踩在上邊都不冷。唐荼荼貓著腰,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防著自己的影子投到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