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第2/4頁)

半晌後,府醫出來,拱手回道:“殿下,已經給姑娘查過了,萬幸還沒入冬,姑娘身子好,喝兩副溫裏祛寒的藥褪褪寒氣,便無大礙了。”

又說:“後腦傷得不重,腫了一塊,需再隔幾日,才能診出顱內留沒留淤血。”

晏少昰卡在肺裏的郁氣總算換出來了,忖了忖:“今夜你別回後巷了,就留在旁院罷。”

府醫應喏退下。

“睡下了麽?”他問蕓香。

“還沒呢,姑娘等著跟殿下回話呢。”

晏少昰緩步進了內室,他本可以站到屏風後,腳下卻沒停,隔著百寶嵌鏤花、白絹補鏤的折屏看了一眼,瞧她坐在床上,衣裳也齊整,擡腳進去了。

唐荼荼立馬把披著的頭發紮起來,撈過被子蓋住下半身,腳底踩著倆被爐,溫溫地暖著腿。

晏少昰拖了個瓷墩坐下,“如何?”

他問的本是“感覺好點沒有”,“頭還疼麽”,“身上還冷麽”,“難受麽”,“餓不餓”,苦於平時言簡意賅慣了,張嘴就這麽倆字。

唐荼荼立馬坐直,匯報起情況。

“劫持我的那人穿一身紅裙,說話掐著嗓子,不是刻意捏著的,他嗓音偏清亮,調子多變,有點像是歌姬。”

她把那句話學出來:“說是盼我盼了一月——我想來想去,不記得我跟誰有過一月之約呀,我也不認識這樣男扮女裝還填假胸的……咳,就是,比較豐滿,您懂意思嗎?”

晏少昰沉著臉。

他還沒娶親,唐荼荼不知道這朝代有沒有加厚bra,怕二殿下不能理解,但也不好意思講太細。

轉念一想,說得細也沒用,圃田澤上有那麽多歌姬,總不能拿這麽奇葩的特征找人。

唐荼荼踩著腳爐思索:“上個月,我見的人太多了,等我回家翻翻日記,應該能圈定一個範圍。”

她絮絮叨叨說著,盡力描述特征。

“打鬥時,感覺這人身量比我高一個頭,體格偏瘦,可惜沒看清長相——他第二回打我腦袋時,隱約瞄到了一眼,偏他背著光,臉上脂粉厚,還畫了眉,也沒看清容貌。”

晏少昰聽得跑神。

她身上的寢衣制式奇怪,肩頭似有銀繡線和補畫,晏少昰對光仔細瞧了瞧,肩頭繡的竟然是四爪蟒。

這是尚衣監送來的、他的新衣……

府裏不留女客,後院又鎖了門,想是一時半會兒找不著合適她穿的衣裳……蕓香自作主張,真是放肆。

她再豐腴,也比不過他寬肩猿背,寢衣穿在身上寬松如大褂,她連比帶劃,露出一截白嫩的皓腕來,袖口快要掉到肘彎去了。

“知道了。”晏少昰錯開視線:“我喚人去查。”

唐荼荼:“等九兩哥醒了以後,我問問他看清人沒有——嘶!”她驀地想起來:“九兩哥呢?他怎麽樣了?”

晏少昰眸光立刻轉冷。

——市井潑皮,斂財無德,也配她喊一聲哥?

藏在他心裏的那聲“二哥”立刻變了味兒,從珍貴的、獨有的親密稱呼,變成了路邊連送帶賣、人手一個的廉售貨。

唐荼荼還在絮叨:“當時船上有個琴娘,還有個船夫,都被兵馬司逮走了嗎?殿下能派個人去撈他們出來麽?”

平時,她這張嘴說十句,八句都討人喜歡;今兒是反著來的,沒一字稱心如意,一字字全如鉤子,勾扯著他的心往四分五裂的方向拉扯著去。

晏少昰在這微弱的痛意中沉著臉,眉頭皺得沒了形:“操心你自己就行了。”

瞧見他起身要走,唐荼荼忙直起脖子叮囑。

“您讓大夫好好給九兩哥瞧瞧,他不像我,又下水又吹風,還受了驚,他那身子,平時就弱不禁風的,發一場燒沒準就送了命了——殿下?”

“養你的病!”晏少昰喝了聲:“凈操閑心,我府上這麽多人,能照看不住幾個大活人?”

他聽到她被擄的信兒時又驚又怒,可此時,驚和怒全調和成了另一種怪異的火氣——往常一口一個“二哥”叫著,現如今喊那潑皮奸商“九兩哥”了,就順勢改口喊他“殿下”了?

這倭瓜腦袋,孰親孰疏都分不清楚!

驚怒、焦急、擔憂,全轉成了郁氣,在他胸口亂竄。晏少昰甚至能抽離出一線理智來,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自己,冷靜剖析這情緒來得不合宜,像個沒經過事兒的毛頭小子。

可屁用沒有,該氣還是氣,那股郁氣死活鎮不住,叫他額角都抽跳起來。

唐荼荼被他吼懵了:“說話就說話,您發什麽火啊……”

“……我沒發火。”

半晌,晏少昰收斂聲音,換了句溫和些的:“早點歇下罷,有什麽事明兒再說。”

他踱出幾步,隔著屏風鏤處的細絹,看到唐荼荼掀起被子從頭遮到腳,又打了個滾兒,臉朝墻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