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第3/3頁)

太子主動把自己放到父皇眼皮子底下,以示自己不與臣工結黨、不徇私情,高風昭誠。他和晏少昰的宅邸中間又間隔了兩座臣府,同樣是為避嫌。

一群人把利害關系算清楚了,才敢搬這個家。

叁鷹貓著腰上來:“殿下,姑娘那酒樓昨兒開張了,起了個特有意思的名,叫‘重口味’。”

做奴才的不容易,得天天覷著主子的臉色——以前,成天豎著耳朵聽坊間趣事,回來講給殿下,逗主子一笑。

現在,見天琢磨怎麽把主子這條續得不太結實的紅線給加粗,一圈一圈地纏牢實。

殿下過完年就十八了,皇子裏邊算妥妥的晚婚,是該著急了。

成家立業、傳宗接代是大事,殿下自己不上心,身邊近侍總得提點著些,不然將來皇上亂點鴛鴦譜,府裏上上下下都難受。

但嘴賤是個毛病,叁鷹說完了,還要多嘴添上一句。

“昨兒,容家二少爺、大小姐、三小姐,跟著唐家少爺小姐,一塊去湊開張的熱鬧了。席間相談甚歡,二姑娘還親手給他們做了咖喱飯呢。”

叁鷹把“二少爺”仨字咬得賊重。

他說了一溜人,晏少昰沒抓住重點,只揀出裏頭唯一沒聽過的詞。

“咖喱飯——是何物?”

叁鷹喜眉笑眼:“殿下去嘗嘗!姑娘親手做的,味兒好味兒壞有什麽稀罕,姑娘又不是正兒八經的廚子,圖個樂子才鬧著玩兩天,過了這村兒可就吃不著了。”

晏少昰被他攛掇成功了,招手示意走吧。

馬車軲轆剛轉了三圈,他忽問:“華家太太也在樓裏麽?”

叁鷹:“不曉得,應該是在吧。”

左右幾名影衛對視一眼,叁鷹忽的瞪大了眼珠:“殿下是要去拜見華太太嗎!奴才這就回府備禮!”

晏少昰默了默,又招手喝停車夫:“罷了,我想起府裏還有些要事,過兩日再去看她吧——回府。”

叁鷹木愣愣地看著馬車拐了個彎,三匹大白馬噠噠地跑起來,車頂上的四頭獬豸脊獸劈風浴陽,拉出耀眼的金光。

一排暗衛恨鐵不成鋼,心說您堂堂皇子,怎麽就不敢見人了!

鐵骨錚錚的男兒郎,怎麽一聽華太太也在就縮回去了!殿下勇敢上啊!

忠誠又貼心的影衛們自掏腰包,去酒樓點了桌席面,半個時辰後,湯湯水水地打包回來了。

十幾個食盒,兩張桌子放不下,便把每樣菜盛在精致的小碟裏,擺出了天下小吃全席一百零八道的陣仗。

那道由唐荼荼親手做的咖喱蓋飯被端到最前邊,底下的素瓷盤子潤澤生光,襯得上頭那灘軟趴趴的棕黃混合物愈發粗陋不堪。

晏少昰垂眸,注視著這盤爛泥。

“……這是唐二親手做的?”

叁鷹幹笑:“弟兄們趕路買回來的,路上顛簸,回來又重新熱過,形兒就散了……”

殿下的餐桌禮儀是宮裏頭帶出來的那一套,比如“執箸不能遺珠”,筷尖要利落,菜汁不能到處滴答;吃完飯的盤碗幹凈得幾乎不用洗,光是水裏頭涮一下都光可鑒人。

從小如此,規矩浸入了骨子裏,他大概從沒吃過這麽一塌糊塗的菜。

叁鷹想起樓裏貼的那首打油詩,不知道哪個二愣子作的——“形似夜來香,一塌糊塗黃。乍看直欲嘔,嘗嘗倒也香”。

上菜的幾個影衛都沒走,戰戰兢兢地看著殿下舀起了第一口,咀嚼半晌,給了個兩字評語。

“尚可。”

影衛們如蒙大赦地退出去了。

作料粉末磨得不細,吃一口,咬著個辣子;又吃一口,半粒茴香籽嵌了牙;再吃,又吃到一塊很碎的豬骨渣子。

棕黃一灘,一勺子下去也分不出什麽是什麽,吃到後來懶得吐了,晏少昰索性面不改色地咽下去。

細品確實是肉香,只是香得古怪。想到這是那家夥親手做的,倒也叫人心裏泛起點柔軟。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是今秋的第二場雨。